导演冲进镜头打人,这片还没被封?
这大概是世上第一部,导演冲进画面打人的电影。
按原本剧情发展,本该是两个角色在盛怒下,痛殴他们的好兄弟。
结果打着打着,导演跑到了镜头前。
一开始,我以为是演员情绪失控,导演要将他们分开。
紧接着,就见导演抡起拳头,对地上的演员一顿暴揍。
原本打人的演员都看傻了,赶紧冲上去拉架。
导演一边被人拖着走,一边还忍不住在空中飞踹。
多大仇多大怨?
导演疯了?
别着急。
听我讲过前因后果,相信你们也会深吸一口气,再大吼一声——
痛快!
《同学麦娜丝》
一直都觉得,黄信尧是个很随性的导演。
当初把短片《大佛》改成电影,片名直接就叫《大佛普拉斯》。
这次的新片,好像为对仗工整一样,特意起名《同学麦娜丝》。
Plus,Minus,一加一减。
新片内容倒是没减。
时长从90变到120分钟,画面比例由1比1.85升级到1比2.35。
《大佛普拉斯》中,只能在有钱人行车记录仪中窥见的彩色,这回也变成全片可见。
唯一没变的,只有导演本人的画外音碎碎念。
以及将镜头对准底层人民生活的执念。
这次电影主角有四个,都是黄信尧高中同学——
添仔,电风,罐头,闭结。
他们的故事,且听我一一道来。
李安有多成功,世上就有多少幻想成为下一个李安的无名导演。
添仔也是其中之一。
大名“铭添”听起来光明璀璨,可惜他姓吴。
没和李安一样出名,倒将吃软饭一事学得透彻。
老婆阿枝既要赚钱养家,又要操持家务。
添仔在晚上做着导演梦呓语,她也只是哄着他,坚信丈夫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然而,添仔迄今为止的作品,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广告片。
阿枝亦不知晓,那个满口电影梦的丈夫,许多摄影技巧,还需要演员来指教。
电风,普普通通的保险业务员,社畜一名。
明明老同学就是自己顶头上司,却在升职一事上输给别人。
问起原因,竟是自己不懂得假装努力。
乍看下,电风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拿着老爸的遗产买了房,上下班有自己的车开。
然而为省下一半车位钱,他只能买下车门都打不开的狭窄位置,每天手动停车。
某天,女友告诉电风,自己怀孕了。
于是,电风的生命里又多出老婆和孩子。
热闹的婚礼上,他一个人走到街边,流下眼泪。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给家人带来幸福,不懂明明说起来很简单的人生,想稍稍顺遂些却那么难。
好像总是在被推着走,没做过自己,到头来也一无所获。
做户口调查员前,罐头曾死过一回。
几年前交了个女朋友,从此开始借钱生活。
后来女朋友没了,债主日日上门讨债。
罐头想不开,在三温暖吞下一瓶“瘦不停”,口吐白沫晕了过去。
抢救回来后,罐头找了份户政所的工作。
在户口普查过程中,他遇到了高中时代的女神:
麦娜丝。
女神当然不记得隔壁班仰望自己的小胖子,罐头也料想不到,一别经年,女神会落下凡尘,做起皮肉生意。
罐头很伤心,又隐隐被点燃期待。
自己是不是终于有机会得到女神了?
闭结是四兄弟中活得最快乐的。
“闭结”在闽南语中有“便秘”之意,因为闭结天生就是结巴。
说来也奇怪,和普通人对话时,闭结总是半分钟才憋得出一句话。
跟“好兄弟”讲话时,却很顺畅。
没错,闭结的工作是糊纸屋。
原本便赚不到几个钱,还总是对鬼魂们有求必应,不厌其烦地帮忙修改产品。
兄弟们笑他傻,他却说“人家最后的要求,帮忙一下也是应该的”。
唯一一点忧愁在于,某天在家里,闭结看到了金童玉女,和一个叫做“老李”的阴差。
“好兄弟”告诉他,看到老李的人,都会在一两个月内死去。
人到中年,仍是郁郁不得志。
四个哥们的日常聚会,也不过是在泡沫红茶店打牌,唬烂三小。
他们的人生,用添仔的话来说,就是总“差一步”。
添仔差一步就能写出剧本,做知名导演;电风差一步就能升职加薪;罐头差一步就能把到女神;闭结差一步就能娶到老婆,给病中的阿嬷冲喜。
但人生有时就是这样,在你已经不抱希望时,转机出现。
只是尘埃落地前,你永远不会知道,转折会拐向好坏哪一边。
如罐头。
终于下定决心,从女神家门口查户口的,变成女神家里的顾客。
他对女神喊出她原本的名字,告诉对方自己暗恋她好多好多年。
可忆及过去带来的怅然,在麦娜丝脸上转瞬即逝。
很快,她又摆出敬业微笑,熟稔地将罐头领进“工作室”。
是啊,过去你是暗恋她的千百个男孩中的一个。
现在你是惠顾她的千百个男人中的一个。
怎么能指望她给予你更多呢?
最后,罐头什么也没有做,哭着跑出了大楼。
当神桌上供奉的女神落入风尘,成为按摩床边收费渡人的泥菩萨。
死过一次的中年男人,终于听见信仰倾塌的声音。
闭结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好人。
我们都坚信好人会有好报。
于是通过婚介所,闭结认识了同样心思纯净的阿月。
明明每次闭结只能蹦出几个破碎的词组,阿月却总能明白他想说的话。
有阿月陪伴,闭结觉得自己更幸福了。
闲暇时,他给自己和三个哥们儿做了一间巨大的纸扎屋。
有花园,有狗狗,富丽堂皇。
更精巧的是,纸扎屋里真的可以容下四个人进入,屋内一应陈设具有。
兄弟们可以像在红茶店里一样,抽烟打牌。
当大家起哄要闭结开窗,他满脸兴奋,好似献宝一样推开小小的纸窗。
——是富士山。
他将自己全部的乐观和温柔,放进这座小小的纸扎屋。
就像推开窗能看到富士山一样,他相信,未来一定会更美好。
原本,院长也是这样以为。
一觉睡醒,闭结发现阿嬷能起床了,自己的结巴也忽然痊愈。
一切好像真的变得更好了。
可别忘了片名。
《大佛普拉斯》,是大佛中多出一具被掩藏的尸体。
《同学麦娜丝》,四个同学,减去一位。
结巴痊愈的当晚,在加油站。
一群陌生人从车上下来,拳打脚踢,活活打死了闭结。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们认错了人。
路人大概会为这则不幸新闻唏嘘两秒,不会有更多人关注,死掉的是一个多么体贴善良的好人。
一直到生命最后一秒,他都没感叹命运不公,只惦念着自己家中的阿嬷。
最后来说说添仔。
为市长拍宣传短片时,形象摇摇欲坠的高委员看中添仔,要他替自己参选。
如此,既能安抚背后金主,自己也能在幕后把控大局。
一边是没啥希望的导演之路,一边是近在咫尺的参政机会。
添仔的选择,实在没什么悬念。
对那些不肯努力,又始终幻想成功的人来说,不必一步登天,单单是能登天的希望,就足够他们迷失自我。
做傀儡又怎么样?
你看,高委员还不是要听我的,把选举词改成“明天会更好”?
年轻貌美的特助,还不是要主动对我投怀送抱?
曾经,差一个4号,添仔同一千万大奖失之交臂。
今次,参与选举的号码刚好是4号。
添仔觉得,这是上天在弥补自己,飞黄腾达的机会终于到来。
过去的一切,他都不在意了。
与高委员特助一场旖旎情事过后,他将丁字裤随身收藏,随时把玩。
权与欲的味道,令添仔魂牵梦萦。
却也是压垮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好哥们电风的婚礼上,他同高委员大出风头,为自己拉票。
本是主角的新婚夫妇,只能在角落满脸尴尬。
最过分的是,在闭结的葬礼上,他竟仍带着帮工作人员,趁机拉票。
讽刺的是,闭结去世那一天早上,当他发现自己能流畅说话,心里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走上街头,为自己的好兄弟添仔摇旗呐喊。
了解这些,你才不会疑惑,为何电风和罐头会冲上去痛殴添仔。
也不会纳罕,是怎样的情感作祟,能让一名导演不顾一切,冲到自己的镜头前打人。
“对很多人来说,人生本来就是一派胡言。”
片尾处黄信尧的这段话,既像在概括这部电影,也像是在阐述自己的人生观。
以为自己是追梦人,却在追梦路上被猪油蒙了心,丢掉爱人和朋友,落个同初衷南辕北辙的下场;
相信按部就班地学习、工作、结婚,就能和他人一样安稳顺遂,结果发现自己总更倒霉些;
终于等到机会跟初恋女神再续前缘,可女神早跌落神坛,哪怕做鸡也不会跟你;
始终善待他人无愧于心,却因为点儿荒谬的理由,横死街头。
你对生活毕恭毕敬,生活只想把你当顿火锅涮了。
惨不惨啊?
老实说,看完这部电影,院长是很丧气的。
我喜欢闭结的纸扎屋,推开窗户,就能凭爱意将富士山私有。
就像《大佛普拉斯》中的肚财,分明是拾荒者,却用那么多娃娃填满自己的飞船。
可惜狼藉中的柔软总敌不过现实的巨浪。
影片中,当导演冲进画面,对着吴铭添拳打脚踢,观众心中一切无奈委屈似乎也都有了宣泄的气孔。
但发泄过后,我们知道,生活还是那个样子,悲喜无常。
更坏更好,从不为人的意志转移。
除去导演打人那一段神来之笔,片中还有一段剧情,令我印象深刻——
当电风又被老同学以办公室政治压迫,他终于不想再忍,和对方撕破了脸。
然后,他不管对方反应,径自离开公司,跑到湖边。
扑通一声,跳了下去。
想要自杀吗?
并不是。
很快就看到,湖面浮出一个脑袋。
原来是在游泳。
谁会穿着西服在湖里游泳?连导演都忍不住询问电风。
得到的回答是:就想要跳。
任性,又无比令人认同。
人生中总有那么一刻,你不想顾及任何人任何事,只想自由发泄一下。
看着电风在湖中慢慢游泳,原本消极的思绪又一点点散开融化。
何必做每件事前都要先思考动机,何必偏要探究人生答案,何必要求生活待自己公平公正?
认真努力活着,无愧于人,无愧于心。
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