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世间千媚百态,唯汝是吾情之所钟

据说,丞相府里那位今年才刚诞世的庶出第十三女,是千年难遇的天煞孤星转世,人人都对她避之不及。

叶离——便是她的名字,也当真应了她的命运,叶离叶离,家离亲散,颠沛流离……

她刚降临这个尘世那天,生母便难产而死。不久后,在宫为妃的二姐也被人谋害;父亲被削去丞相官职,家族就此没落。

四姨娘随言的一句话,让她悲催的命运开启,“都是叶离那个煞星!自打她出世后府里便没一天安生过!克死了姐姐,如今又来克我们!”

随后,一位法师便被父亲请来了府里。

“此女八字过硬,本无大碍,然,却因掌心有痣,这乃天煞孤星命也!”

父亲并没什么表示,但那些所有的夫人兄长姊妹却各个想置她于死地,只因怕她殃及到自己身上。

那一夜,在他们还未来得及动手前一刻,一场漫天大火包围了叶府六院。

府中大乱,各自逃生,是同她生母情同姐妹的奶娘救了她,在混乱中抱着未满月的她逃出城外,将她托付给乡外的亲妹照顾,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护她周全,为了引开追来的侍卫,兵分两路,而奶娘在途中被刺杀身亡。

奶娘的妹妹与其夫为护她一路逃到边关外,幸其安然平静的度过了十五年。

只是,老天却偏偏成意不让她安生一般,平静了十五年后,叶离遇到了被发配到这边关驻守的叶府二少爷——她的二哥。

被他意外发现了身份,叶二少爷自是很恨她的,若不是这个煞星,叶府不会没落,他也不至于如此下场!她不死,方不能解恨!

叶离再次被逼上逃亡之路,养育她十五年的双亲也被害双亡,而她眼睁睁看着却无能为力……

只知道她似乎逃了很久很久,累得精疲力尽,终是在昆仑山下倒地不起……

当她以为会就此命丧那一剑之下时,那个纤尘不染的紫色身影为她挡在了身前。

叶离无力起身,只来得及虚弱的睁眼,看进那一潭碧水深眸;只来得及伸手紧拽那一角衣锦,却誓不放手。

她始终不会忘,那个紫衣男子看见她安然睁眼的刹那,眸中的释然与怜惜;

忘不了他因知晓她无家可归,无处可依,而改变了要将她送下山的决定,让她住进了再无第二人的昆仑山顶;

忘不了他说从不收徒,却破例纳了她这唯一弟子;

更不会忘那日夕阳下他温柔爱怜的话语:“叶离叶离,为何是离?叶离不应为离!你既为我徒,为师便赐名为画吧!叶画叶画,烟霞如画,这才适合你,画儿……”

一声画儿,牵起了她心中不曾有过的悸动。

他对她的耐心,包容与宠溺,让她忘却了过往所有的伤痛,甘愿沉溺放纵自己坠入那一片深海……

转眼,三年光景悄然逝去,一场师徒比试中,已无声昭示着叶画的成长进步,成长的不止是人,进步的不止是剑法,还有师徒二人间的默契,还有渐渐明了的情意……

那日,崖顶上的对话在这幽静的山顶轻轻回绕。

“画儿,你又走神了。”

“子夜师傅,画儿累了嘛!”

“诶!好吧,先休息会儿再练吧。”

“嘻!谢谢师傅!师傅最好了!”得逞后的她,笑意染上眉梢,摇摆着他的手臂撒娇。

明知她是又想偷懒了,但对于她的撒娇,即便是江湖中有着杀神称号的他,也总是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无奈笑笑,眉眼里藏着无尽宠溺。

“师傅师傅!后面那片桃花开满了十里耶!您陪画儿去看会儿桃花吧!”

天际的落霞倾洒在她雪白的纱裙上,仿若为她镀上了

一层金辉,衬得眼前娇小的人儿越发俏丽可人。

“师傅师傅!您植的这十里桃林,可是为了谁人?”

“一个……算是远去的故人吧……”他回答的时候,目光迷离,声线缥缈,仿佛山间缭绕着的烟雾,那般不真实。

“故人故人?已故之人?师傅,您可是想起了伤心事?”她满揣好奇。

他漫不经心的转移了话题:“画儿该去练剑了。”

“唉呀师傅,画儿还没休息够呢~就再玩一下下啦~”

“画儿,我既为你师,你觉得为师会允许你胡闹贪玩吗?”

“那……那如果有天师傅不再是画儿的师傅了呢?”

她带着期冀的试问,然,他的回答终是将那点希冀悄无声息的扼杀了。

“不会的,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画儿,你该明白,除了师徒关系维系着我们,你我抑或只是路人而已。该练剑了!”

他与她之间,注定不是师徒,便只是路人。而他不愿只与她做路人。

叶画那沉溺太久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清明,却夹着丝丝微凉,隐隐的痛。

那日之后,数月之内叶画的剑法突飞猛进,因为她真正的开始用功了,不再会随意走神了,也不粘子夜师傅了,可她却开始缠每月十五必会来找子夜师傅的孤月公子了。

让他陪练剑,陪阅赋,看他练琴,教她吹笛。孤月不在,她便潜心研究心法,总是有意无意的躲着子夜师傅。

她以为,这样会改变对师傅的依赖,不会让师傅丢脸,努力了,优秀了,就不会与师傅成为路人……

而这些,都只是她以为,却未曾想过师傅会如何做想……

“画儿,为师没记错的话,画儿如今已有十八了吧?”

“是的,师傅。”

“那画儿,心中可有意中人选了?”

烛焰飘忽不定,即便若干年后,她也依昔记得当时他眼里的期盼与小心,记得她那时因了然了心中的情而呆愣害羞的模样,也忘不了子夜那句“画儿可是喜欢孤月公子?”将她初动的萌芽扼杀掉。

在她还在蒙愣之余,他的话已让她心凉了下来。

“吾与孤月虽不是至交,也算朋友,让他待你,为师也放心,既然你们情投意合,我便替你做回主,将你许与他吧。”

那一瞬间子夜眸里的复杂之色让她以为是错觉……

原来他便是这般着急把她推出去吗?原来……她依旧还是个累赘吗?

“如果这是师傅希望的,那画儿遵从您安排便是了。”

她黯然垂下的眸,未曾看到,他眸里的最后闪烁着的光芒在一点点散尽。

他亦未曾看到,她转身后瞬间夺眶而出的泪。

错过了,便终是错过了。

那一场婚宴极为低调,只有孤月邀来的几位好友做为见证人,而身为叶画唯一一位长辈的子夜却迟迟未现。

她一袭嫁衣如火,妩媚自成,只是那娇媚的容颜上,不曾带有半分喜悦。

拜堂前一刻,她掩不住失望,最后回头看向大堂外的府门,期冀一点点消失殆尽。

“画儿,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那是孤月违心却无奈的话。

她意料中的摇了头,缓缓闭上了眼,弯起满是苦涩的笑,那般风轻云淡的开口:“他没有来……我便……如他所愿吧…”

真的是为了让他如愿?

那时的她怎会知道,因为她对他失望的赌气,也因孤月的一点点私心,因为子夜对那份情的逃避……

在她沉重的弯腰叩下那三拜时,注定了三人一场纠葛的命运,一段不可避免的殇……

一切本可以挽回,如果那天子夜没有收到孤月送来的消息,若他没有毅然远去寻找那梦绕心头的九宫玄溟灯;

如果他能推开她曾经的房门,或许就不会错过桌上那封等待他开启的信笺,也不会错过那夜新房里佳人的等待;

不会做出这个遗憾一生的选择……

可世间哪有如果啊!伤的又何止一人心啊!

那一夜,她在新房等待,忘了等了多久,只知心中有什么在一点点抽走……

如沉石落海般一点点沉寂,最后再激不起一丝涟漪……

屋外一地酒罐,孤月俊逸的脸上是掩不住的忧伤无奈,身上那袭刺目的红袍,仿佛在无声讽刺着这可笑又荒唐的事实。

转眼三年。

那一段过往心结终是得不到解开的那天,解铃还须系铃人,而系铃之人不在,又如何得解?

日日忧虑的她终是抵不住身体的消沉而恶病缠身。

即便已卧床不起,也不肯让孤月告知不知身处何处的他。

只记得风雨交加的那一夜,雷鸣格外的响,她的身子已近极限,她无力的靠在夫君的怀里,任他仿佛要将她镶入骨血般的紧抱着自己。

第一次那么认真看他,才发现他原来是这般的美好,与子夜也是不相上下的,为什么自己却从未发现?生生将他折磨得这般憔悴?

如果,早一步,早一点遇见……

“这一生,欠你的……我该怎么还呢?”

是啊!欠他的,还不了也还不清……

“如若有下一世…如若能早点遇见…我必…倾心以还……”

她很想伸手将他紧拧的眉头抚平,却终是在半途无力垂下。

孤月木纳的紧抱她,眼已模糊,“再等等…画儿,再等一会……”

至少,要等到那个人赶来啊~

可是,“我想……可是已经……”等不了了啊!

屋外磅礴大雨,道道厉雷震在心尖。

在子夜一身狼狈冲进屋时,她已静静躺在床上,那样安详。

闪电划过,照亮他苍白的脸,终是跪倒在床沿。

叶离叶离,终是离他而去……

冷!透身入骨的冷!小心的将她抱起,手都在颤。

他说,“画儿,我们回家……”可是他忘了……

一柄寒剑抵在他脖颈,入耳是孤月清冷没有温度的话语。

“三年前,她的家便不再是昆仑山上。”

三年前,他就失去了说这句话的资格,是他自以为是,亲手将她推入别人怀里,是他一手促成今天的殇……她早已不再属于他。

她的夫君是他的朋友孤月,不是他……

“她一直在等你,等你来找她回去,她最后说的是‘师傅你为何还没来接画儿?我已经不能等你了’……”

孤月清冷入骨的声音伴着厉雷,声声回响在他耳畔,连带着他痛极的心也颤抖不已。

“子夜,你要记住,这世你负了她,欠她的,你永远还不了!”

孤月挥手,空中一纸信笺飘落于地,那泛黄的纸页上,只有一句话,让两人噬魂般疼的话……

“任世间千媚百态,唯你是吾情之所钟。”

子夜啊子夜,为何你却从看不破?

发布于 2025-01-28 1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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