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关东行|算命的瞎老头

村东头董爷爷家生了个孙女，已经是第三个了，董叔在部队，一年回不了几次家，在这重男轻女的社会可愁坏了老两口。这不三孙女刚满月，就请来算命的先生给看看。邻居们一听说算命的来了，都凑了过来。人太多，屋里站不下的就扒着窗户看。这老式的土坯墙还真怕顶不住。

算命先生个子不高，50多岁，一身黑衣裤挺整洁，关键是没有一个补丁。没有什么特点，只是两只眼睛向上翻着，只能看到眼白。手里拄着一根去了皮的木杖，由于常年使用，已经包了厚厚的一层浆。经常在十里八乡给人们算命，给人说书，还会吹笛子，弹三弦儿，人们都跟他叫老瞎子。

先生问了董叔，董婶儿的生辰八字，嘴里叨咕着口诀，手指掐算了一会儿，开始说了起来:“你家小子是木命，船底木。这命势不错，一帆风顺，而且遇到了贵人……”顿了一下，掐了几下手指，。“嗯……在部队的，刚提了干！”

“是是是，俺家小子就是当兵的，刚提了连长。算得真准！”董奶奶笑着说道，眉眼间还带着些许骄傲。“俺们能生孙子么？还有那贵人知道是谁么？”

算命先生说:“贵人么，就是你家儿媳妇，八字和，入海水命，肥水旺夫。肯定能生小子！你问问，她屁股上是不是有个红痣。”

人们一听，哄堂大笑了起来，目光都看向了婶子。董奶奶也顾不得避嫌了，直接就问婶子有没有。婶子羞得耳根都红了，哪还敢说话，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孩子，头低的更深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这下老两口可乐坏了，又给算命先生续了杯水，问了几点儿注意事项，，就从兜里掏出个布手绢。里面包着一沓毛票，数了大多半，大概有两块钱吧，塞在了算命先生手里，寒暄了几句，就把他送回家了。人们见算完了，也嘀咕着都散了。有的说瞎子算的真准；有的说是瞎蒙的；也有婶子大娘的说着董婶儿屁股上的痣，还不时的哈哈大笑起来，你推我一下，我回你一拳的往家走，速度还不慢，可能是着急回家让叔叔大爷们看看自己身上是不是也有一颗旺夫痣吧。

爷爷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只是眼睛有深意的看着老瞎子乐过两回。父亲则一头雾水的跟在爷爷后面回到了家。刚进屋，父亲就迫不及待的向爷爷问了起来。

“爹，他是神仙啊！还是个瞎子，怎么什么都知道。”

“神仙肯定不是，他有自个儿的道道儿……”

奶奶坐在炕桌旁正在挑明年要种的菜籽儿。

爷爷也不着急，盘腿儿坐在炕头儿，掏出烟袋，把烟袋锅往里面捣鼓了两下，父亲赶紧给点上，爷爷边抽边说了起来。

“瞎子算命有门道。眼不好使耳朵灵，嘴皮子溜。天天十里八村的转悠，人堆儿里扎你以为是闲得啊！这大事小情的，张家长李家短，全装了心里了。就拿你董爷爷说吧，你董叔提干了，天天乐得嘴都合不上了，见人就显摆，恨不得整个公社都知道他儿子当上连长了，老瞎子能不知道？再说你董婶儿，前面生了俩闺女，那老两口明着没说啥，嘴上也得嘟囔。时间长了，你婶子心里能好受？恐怕还得受点儿气。老瞎子一说她是贵人，能旺你董叔，屁股上就是没有痣也得说有。别人又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可对你婶子来说光好没不好了，肯定说有那痣，地位一下就上来了。这老两口子还不得把她供起来。”

“那他还说肯定能生小子呢，他怎么那么肯定。”父亲又问。

“生小子，人家又没说几胎生，多生几个怎么也能得个小子。”爷爷笑着回答。

“你什么都明白，你去算命挣钱得了！还能拿现钱儿。”奶奶好像听明白了爷俩儿的谈话内容，冲着爷爷喊道。

“我没有那个命啊！眼不瞎！哈哈哈……这算命啊，算的是人心！他整天算命，不敢给我算，说我啥都明白。强说着给我看了一回，还说我活不到八十，让我骂了一顿。那年他在长发二队给守灵的说书，垫床凳子的砖倒了，死人掉下来，人们都以为是诈尸了，都跑了。老瞎子看不见道儿跑不了，几个胆儿大的回去找他，看见他早吓的尿了裤子啦！自个儿那天出门也没算一卦，遭了寒碜了。”爷爷大笑着说。可是爷爷没想到的是，自己只活到了70岁，瞎子顾着面儿，还多说了十年。

“该骂他！活该他遭寒碜！”奶奶气愤的说着，端起挑好的菜种去做饭了。

后来，父亲又在村里遇到过老瞎子，还免费给父亲算过。说父亲靠山山倒，靠水河干，只能靠自己。当家早，但生了一双好手，光知道挣钱，不知道花钱，衣食无忧……当时父亲也没觉得怎样，现在父亲回忆起老瞎子话，还真说准了几分。

老瞎子没结过婚，十年运动开始后，父亲就再没见过他了。听说老瞎子被划成了黑五类，罪名是传播封建迷信。但因为是光棍儿，成分低，又是残疾人，属于政府照顾人群，只是简单的批斗了两次就算了。

不知道给别人算的准不准，董婶儿还真生了个大胖小子，行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