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生活】父亲的“铁扫帚”
#春日生活打卡季# 父亲的“铁扫帚”
有些时日没回娘家,自母亲去世后,很久没来父母生前住的房子。今天,我回来了,远远望见院门外墙下的月季,已经展露出尖尖的小花苞,花枝在风中摇曳,斑驳的花影落在角落里的扫帚桩上,忽明忽暗的跃动着……
我打开院门,门旁的小木凳映入眼帘,隐约看见父亲坐在那里,正摆弄着一堆扎扫帚的小扫条。只见他取出一根铁丝,缠绕在一根结实的木棒上,随后,把木棒放在地上,用两脚蹬着,接着,他把捋好的扫条放在铁丝的上端,瞬即裹紧铁丝,再绕几圈麻绳。这时,父亲伸出脚顶着扫把中间,两手抓着扫帚的两端,背向后,使劲地往后拉。感到麻绳再无松懈的余地就可以了,便又取出几根扫条,再固定在铁丝上,同样用力拉紧麻绳。这样,一连做了五六次,把扫条捆绑在一起。随后,又拿出事先削好的粗树枝,用劲地插进扫把柄里,还用锤子狠狠地敲击了几下,让树枝完全插入扫把柄中,这样才使扫帚更结实牢固,然后把上面参差不齐的枝丫修整了一番。
父亲又把扫帚倒过来用膝盖夹着,再将一段尼龙绳的中间在扫帚的一头扎紧,然后,尼龙绳在扫条中间绕两个来回,编织成了扇面……
我盯着门旁,仿佛听到父亲的声音,“怎么啦?又说我最后编织是多余的吗?这样不行的,做事就要做好,人家买回去直接用多方便”。我傻傻的呆着,恍惚间看到父亲的身影飘然而去。
我疾步跨进院里,站在院中擦了擦双眼,去搜寻父亲的身影。可是,空荡荡的院落里,唯有墙边散落扫条粒长出小小的、绿绿的,色彩很纯净的绿草,在风中轻轻的、冷冷的摇晃,院子里一切静然。
记得在父亲离世的前两年冬天,我回家过春节。一天傍晚,我一人坐在小火炉旁,屋外的院子里鹅毛大雪静静的飞舞,大地在我的孤寂中悄悄地披上了银装,周边的世界仿佛是静止了一般,这种静寂让人有些沉闷。我起身推开了一扇窗户,凌冽的风顿时卷了进来,一扫屋内温暖的空气。刹那,我想起前几天邻居告诉我,父亲在街上卖扫帚经常被个别村妇偷拿,还有两次收到百元假钞。想到这里,我没加思索,抓起大衣,一边穿一边冲出大门,一股寒风携着雪花扑面而来。 此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白茫茫的一片。
没多久,我来到了 街上,喜庆的行人与匆忙归乡的游子那灿烂而又满足的笑脸,好似一朵朵浅红的芙蓉,这场丰厚的瑞雪对他们而言,俨然是迎接他们回家的仪式,在赏雪的嬉笑中攒着满满的乡愁各自归家。
我紧了紧围巾,默默的快步走在街上,搜寻着父亲的身影 。我遇见了几个熟人,只是礼貌性的敷衍问候。
我挤过一拨又一拨行人,一串串“咯吱,咯吱”的声响,被我实实在在地丢在雪地上。我终于远远地望见一位瘦瘦巴巴的老人,正吃力地埋着头,弓着背拉着板车,颤悠悠的在人潮中忽隐忽现。父亲的耳聋有好几年了,没与他打招呼,只是弯腰拱着屁股用尽所有的力气,在父亲的板车后面使劲推。
父亲感受到轻松许多,扭过头,温和的眼睛闪烁着慈祥的光芒看着我,咧着嘴朝我笑笑,那笑容就像池塘里落进了一块砖石,涟漪四散。
我鼻尖酸酸的,无奈的看向从天空里掉落下来的雪花,也不知道这一片片飞过的是天鹅凋落的鹅毛,还是随风散落在天涯的泪花……
我“嗔恨”看了父亲一眼,继续低头推车。
回到家,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对父亲吼道:“您再去街上卖扫帚,我把您的板车砸了。”
我的声音很大,脸上写满了不悦,这么大的吼声,不知父亲是听清还是猜到我的话,一脸懵懵的看着我,随即绽开核桃壳一样的脸,笑着问:“怎么了?过年家家户户需要用扫帚打扬尘,可以多卖些。”我含着泪,再一次“大吼”,说出听来的一切。“嗨,这个事呀,他们不知实情,那是没钱的人又缺扫帚,不好意思开口讨要。我有时是装着没看见他们偷,扫帚是我开荒地种的,不花什么本钱,就连肥料也是从政府单位厕所挑的大粪,拿就拿吧。”父亲听清了我的话,无所谓的说道。
“不花什么本钱吗?那假钱呢?”我给父亲翻个白眼,继续“审问”。
“我是收到两张假钱,那没办法,自己看走眼了,再说,买扫帚的都是农村老人,他们的假钱不也是别人给的吗?就当今年少种了点扫条吧。”
看着父亲那沟壑丛生的脸,填满了宽容和大度,即心疼又无奈。“辛辛苦苦的劳累,却变成废纸,还这么优雅,真是服了。”与父亲的交流必须是大声。
“傻丫头,我享受着国家的优抚,生活无忧,干活就当锻炼身体吧。人不管活到什么年纪,只要不成为废人就好。”
父亲的声音犹在耳畔,又一次一字一句敲在我的心上。
我默默地低下头,一串串泪水滴落在那风中飘柔的嫩绿的扫条上……
发布于 2025-03-14 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