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解《金瓶梅》第四二六回 睡冷铺沿街乞讨 遇贵人施舍银钱
上文书讲到陈经济摊了官司,花了不少银子才免了死罪,吃了几天牢饭才出来。这厮回到家之后,平时花钱也没个规划,又没营生进钱,结果坐吃山空,免不了到杨大郎家里,来问他那半船货的下落。
这一天,经济来到杨大郎家大门口,叫了一声:“杨大郎在不在家?”而杨光彦拐了他半船货物,在外边卖了,得了银子之后就四处躲藏。直到打听得知经济在家逼死了老婆,他丈母娘到县里把他告了,坐了牢,这杨大郎才敢回家住着,也不出来。
听见经济上门来找他,问货船下落,就打发他兄弟杨二风出来,反问经济要人:“你把我哥哥叫的外边做买卖,几个月都鸟无音信,不知道是被抛在江中,还是推到河里,害了性命,你倒还来我家找货船的下落!人命要紧,还是你那货物要紧?”
杨二风本就是个泼皮无赖,耍钱闹鬼儿,胳膊上紫肉横生,胸前上黄毛乱长,是一条直率的光棍。走出来一把手扯住经济,就问他要人。那经济慌忙挣脱开,跑回家。杨二风故意捡了一块瓦片,把头磕破,血流满面,追着经济骂道:“真是没有天理了!我见你们家什么银子了,来我屋里放屁,吃我一顿好拳头。”
那陈经济金命水命,走投无命,跑到家里把大门关闭,顶门杠挤上,就是樊哙也撞不开。任由杨二风在门外破口大骂,拿大砖砸门,他在里边大气儿不敢出。加上才打了官司,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只得忍气吞声吃了这个哑巴亏。
正是:嫩草怕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没过多久,把大房卖了,找了七十两银子,典了一所小房子,在偏僻的巷子里居住。两个丫头,卖了一个重喜儿,只留着元宵儿,和他同铺歇息。
又过了不到半个月,把小房倒腾出去了,开始租房子住。陈安也走了,家里没有营运,元宵儿也死了,只剩经济孤身一人。这时家里的桌椅板凳都卖了,落得个一贫如洗。末了,房钱也给不起了,只得钻到冷铺内存身。花子见他是个富家勤儿,长的清俊,叫他在热炕上睡,给他烧饼儿吃。晚上叫他顶替火夫,打梆子摇铃。
此时正值十冬腊月,天降大雪,白毛风呼呼直刮,十分严寒。陈经济打了会梆子,打发当夜的兵牌过去,手提摇铃,踏着严寒,串了几条街巷,冻得他耸肩缩背,战战兢兢。五更鸡鸣时分,见一个病花子躺在墙底下,快要死了,总甲吩咐他看守。
这经济支更一夜,没睡,于是犯困睡着了,不想做了一个梦,梦见曾经在西门庆家,如何荣华富贵,和潘金莲勾搭,顽耍戏谑,悔不当初,从睡梦中哭醒了。
却说陈经济晚上就在冷铺存身,白天到街头乞讨。
话说清河县城里有个老头,叫王宣,六十来岁,家道殷实,为人心慈,喜欢仗义疏财,广结交,乐施舍,专门救济贫苦,好善敬神。生了两个儿子,都已经成家立业。长子王乾,袭祖职为牧马所掌印正千户,次子王震,充府学库生。
这老者在门口开了间当铺,每天衣食无忧,闲散无拘,在梵宇听经,琳宫讲道。没事就在家门口施药救人,拈素珠念佛,因后园中有两棵杏树,所以道号为“杏庵居士”。
这一天,杏庵头戴重檐幅巾,身穿水合道服,在门口站着。见陈经济从他门口经过,上前趴在地上磕了个头。杏庵赶忙还礼,说道:“我的哥,你是谁?老朽眼拙,不认识你。”经济战战兢兢,站在旁边说道:“不瞒你老人家,小人是卖松槁陈洪的儿子。”
老者想了半天,说:“你难道是陈大宽的令郎吗?”因见他衣衫褴褛,面容憔悴,说道:“贤侄,你怎么弄成这般模样?你父亲、母亲可都安在吗?”经济说:“我爹死在东京,我母亲也死了。”杏庵说:“我听说你住在你老丈人家。”
经济说:“老丈人也死了,丈母娘把我撵出来。她女儿死了,她又把我告到官府,打了一场官司,把房儿也卖了,有些本钱儿也都被人拐走了,一直闲着没什么营生。”杏庵说:“贤侄,你现在住在哪里?”经济半天不说话,然后开后说道:“不瞒你老人家说,小侄现在如此这边,变成了要饭的花子。”
杏庵说:“可怜啊,贤侄,原来你讨吃呢。想当初你府上根基不浅。我和你父亲有些交情。贤侄,你那时候咱还小,还扎着总角上学呢。一晃数年,竟然流落到这般地步,真是让人伤心。你还有什么亲戚,也不照顾照顾你?”
经济说:“确实如此,我还有个舅舅是张团练,很久不上门了,也不好去打扰。”问了一会话,老者把他让到里面客厅,吩咐家里的伙计方桌,摆上饭菜款待经济,让他好吃了一顿好饭。
老者见他身上单薄,拿出一件青布绵道袍儿,一顶毡帽,还有一双毡袜绵鞋,又称了一两银子、五百铜钱递给他,吩咐说:“贤侄,这衣服鞋袜给你穿上,那铜钱给过生活,租半间房子住,这一两银子,你拿着做点小买卖儿,也好糊口过日子,总好过在冷铺里,学不出好人来、每月该多房钱,到时候我给你。”
出门遇上贵人,也不过如此,陈经济该当如何,咱们下回再说。
发布于 2025-01-22 14: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