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我是和亲公主,大婚当天我一刀砍伤了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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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问东西
慕容绝带着北燕铁骑兵临城下,要白银,要绢布,要茶叶,还要美人。
三个月后,我带着石头、破麻、猪草去北燕和亲,新婚当夜就给了他一剑。
他狼狈地截住我的剑,鲜血淋漓:“萧七杀,你是真够狠啊。”
我松开剑,趁他不备从腰间抽出匕首补了一刀。
鲜血溅到我的脸上,我轻轻擦了擦,笑意盈盈:“新婚夜,多见点血喜庆。”
1.
北燕铁骑围了定北城整整两月。
领头的是他们北燕的渔阳王慕容绝。
十八九岁的少年郎狂妄不可一世,不穿甲不戴胄,一身白色单衣就来了战场。
他还逼到了定北城下,张口就是白银万两、绢布千匹、茶叶百斤和绝色美人,简直嚣张。
定北城定北城,顾名思义,丢了这城,大乾王朝的北方也就失守了。
父皇吓得连忙答应,一定送最美的公主和亲。
我那号称本朝第一美人的三皇姐立刻在自己脸上划了一刀;
四皇姐自荐枕席,飞速把自己嫁给了一个风流世家子;
六皇姐干脆投湖,痛快地死掉了。
父皇召我回京:“小七,父皇向来最疼爱你,现在也是你回报父皇的时候了。”
呵,最疼爱我?
那怎么不派兵支援?
怎么切断了粮草供应?
怎么让周遭城池不准救助?
怎么连下三十八道密旨,令沿途大商不许给我一朵棉花?一块好铁?
而我的好父皇没想着给我一个交代,反倒皱眉质问:“小七?你听到父皇的话了没有?”
“听你狗屁的话!我十三岁就上了战场还不算回报?
平州、曲阳、户城丢了几十年,我拿回来了还不算回报?
无兵无援,弹尽粮绝,守住定北城两个月还不算回报?
你让萧君临抢我军功的事我都没提还不算回报?
让周洪那个老匹夫放我冷箭我没计较还不算回报?”
我拔下佩剑,单手掷出去:“那你说说,我他娘的还要怎么回报!”
血气和杀戮的欲望在我心里翻腾到极点,我的青锋剑带着杀气扎入他耳边,剑身嘶鸣。
我于北疆战场上磨练三年,青锋剑早就染血无数戾气冲天。
我这个沉迷酒色的父皇可扛不住。
他抖抖嗖嗖地从皇位上滚下来,跪在我脚边痛哭流涕:
“小七,如今江山社稷都系于你一身,你便是不看在父皇的份上,也看在大乾百姓的份上,帮帮父皇、帮帮父皇……”
我瞥了一眼匍匐在脚边痛哭流涕的这个人,心终于凉得彻底。
“萧瀛,”我已不愿再叫他一声父皇,“从户城到定北城,一路上三城两关撤退过来,我递了二十九封军报求援。
你但凡给我一兵一卒,给我一点棉衣和粮食,给我一点铁,或者说这些都没有,你但凡不放冷箭,没想让萧君临顶我军功、没想让我死在自己人手上——”
“我都不会像现在这样,想乖乖听话去和亲,都找不到一个骗自己的理由。”
我真的,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骗自己。
普天之下,到底会有哪个父亲把十三岁的女儿丢到北疆战场上,三年后看她势起,便断她援兵,断她粮草军需,再放一枝冷箭断她生路,最后还要她去和亲啊。
萧瀛满脸褶皱,涕泗横流:“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小七,父皇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现在知道跪下来求我了?早些时候干什么去了?如果粮草不断,军需不扣,我本可以封狼居胥,令他北燕军再不敢过祁连山!”
“这场仗本来就可以不输!三城两关本来就可以不丢!是你要动歪心思,想让萧君临顶替我的军功,是你下了密令,要周洪趁乱给我一箭!结果怎么样?”
我想想就觉得可悲又可笑:“你寄予厚望的萧君临是个蠢货草包!他连慕容绝一招都接不住,被人家砍翻马下,尸体都被北燕铁骑踏成了肉酱!”
就这种又普通又自信的废物,还被萧瀛当成宝贝培养了这么多年,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真是恨不得给他开个瓢,看看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护城河!
“是父皇错了、是父皇错了……”
他拽着我的衣袍不肯松手,反反复复絮絮叨叨像得了癔症,惹人烦躁。
我一脚踹开他:“还愣着做什么?滚去下诏,周洪株连九族。顺便把和亲圣旨写了,听到没有?”
所幸我又把他踹回了案前,他即便是腿软,也还是扒着桌案,顺利地爬到了龙椅上。
他颤抖着握住了狼毫,却一个字都没落下。
豁,心疼周洪那条忠心耿耿的老狗,动不起笔啊?
“写啊,周洪老匹夫贪图军功,意图谋害我大乾王朝的七公主,株连九族,以儆效尤。”
我走到他身边,拔下我的青锋剑,
“写不出来,我就把这句话刻你背上。用如此名剑在人背上雕字,想来也是难得的书法佳作。”
萧瀛憋着气,抖抖索索地写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怀化大将军周洪贪图军功,于贺兰山一战暗害七公主,七公主乃朕心头至宝,受此大难,朕雷霆震怒,特下旨赐死罪人周洪,诛九族,以儆效尤。”
我的剑尖在“七公主乃朕心头至宝”上摩挲了两下,最后挪到皇帛边角,将加盖了玉玺的圣旨挑起,握在手中。
“写下一道吧。”
2.
放狗屁的心头至宝。
我从小就知道,这么多兄弟姐妹里,萧瀛最不喜欢的就是我。
我听冷宫里的桂嬷嬷说过,我娘是被萧瀛掳进宫的,她性子刚烈又有韧劲儿,被萧瀛奸淫后假意讨好,暗中下慢毒让萧瀛绝了子嗣。
事情败露后,萧瀛让人抽了她两百鞭,把她打死后丢到了乱葬岗。
她生下的我就是萧瀛最小的孩子,才刚出生一会儿,就从倍受宠爱的小公主成了萧瀛最厌恶的孩子。
钦天监来报,说七公主诞下时天有异象,卦辞是八个字:
“岁当北狱,命犯七杀。”
萧瀛就为我取名萧七杀,然后把我丢进了冷宫,不闻不问十三年,连月例都不发的那种。
桂嬷嬷的月例有限,养不活两个人。我能活下来全靠混入暗卫训练,学了手杀人的本事,然后一个殿一个殿地打劫过去。
我心够狠,手够稳,提着三斤十二两的青锋剑指人命门,从来不带抖、不带偏的。
所以没有哪个宫的人不怕我。
我也从来不跟任何人客气。
吃的穿的用的,看上什么拿什么。
从此,桂嬷嬷就跟我过上了好日子,把她那张面黄肌瘦的脸都养圆了不少。
当然,自行解决衣食住行这是冷宫的活法,冷宫外的兄弟姐妹自然不必像我一样。
我的三皇姐叫萧如婉,我的四皇姐叫萧如柔,我的六皇姐叫萧如雅,就连名字都取得和我泾渭分明。
她们每天就和皇兄一起听太傅上课,大了些后就不上课了,开始学女工、学琴棋书画、学礼仪、学马球、学茶艺等等。
那个时候大皇兄还没有夭折,她们会给大皇兄、萧君临和五皇兄送茶点,聊聊谁的字写得好,被太傅夸了;或者是谁射箭中了红靶心,被武师傅赞扬。
说到好笑的事情,她们就用手帕或者团扇遮着面,只露出一双弯弯的眼眸。
至于吃食和衣物,在他们那里都是不用争不用抢不用操心的,管够。
3.
老实说,我其实并不嫉妒他们。
他们的日子,我起初的确好奇,悄悄跟着看了很久。
但人总是会倦怠的,看的时间久了,我觉得也就那样,没什么意思。
至于我,虽然没爹没娘没银子,但只要会打劫,敢于下黑手,冷宫的日子也能过得自在快活。
所以我从没想过要和他们争什么。
直到萧君临害死了桂嬷嬷,我才和他们起了冲突。
桂嬷嬷老了,眼神不好,不慎将污水溅到了误入冷宫的二皇子萧君临身上。
萧君临拔了随从的佩剑,捅了桂嬷嬷数十刀。
他是泄愤,亦是玩乐,每一刀都不捅在命门上,每一刀却都痛苦至极。
我查了桂嬷嬷的伤口,桂嬷嬷起码被折磨了半个时辰。
那天我差点杀了他。
如果不是他带了十个侍卫,暗地里还有两个顶尖暗卫的话,他一定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是我没能杀了他。
所以我被扭送到萧瀛面前,背了个残害兄长的罪名。
萧君临和他的侍卫都伤得不轻,他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臂对我喊打喊杀。
三皇姐也觉得我不对,堂堂公主,怎能为了一个下贱的奴婢对自己兄长动手呢?
四皇姐称是,她说,能下此狠手说明我的确是个心性恶毒的人,命犯杀戮,断不能留。
六皇姐别开眼睛,默不作声。
大皇兄说,那二弟虐杀奴婢就是什么好心性了吗?
五皇兄点点头附和,而且十三个人差点打不过小七一个,二哥养的都是废物吗?
大殿寂静了一瞬,萧瀛终于开始认真打量跪在下面的我。
越看,他就越是皱起了眉头。
最后他挥手下旨:“那就流放北疆,充军吧。”
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宣告我的结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公主残害兄长,犯下大错,本应严惩不贷,念及年幼无知,赦其死罪,流放北疆,无诏不得回京。”
我在“无诏不得回京”的回音里平静俯身:
“儿臣,领旨谢恩。”
4.
当年夏天,我和三十六名罪臣之女一起启程去北疆。
我和她们唯一的区别,大概在于我是第一个充到军队里杀敌的姑娘,而她们是过去做军妓的。
除此之外,其实我和她们一样。一样戴着锁链,蹲在囚车里,吃不饱,穿得差,总被心情不好的官差责打辱骂。
姑娘们从前都是锦绣堆里养出来的,读的是女德女戒,学的是三从四德,遇到此种对待只能逆来顺受,暗自垂泪。
可我不一样。
我是萧七杀。
脾气不好、忍不得气的萧七杀。
在暗卫训练里杀光了千余名精锐的萧七杀。
他们这么对我,我早就起杀心了。
终于在某天晚上,他们讨论着哪几个姑娘容貌身段还不错;讨论着反正是去做妓;讨论着先把他们伺候爽了的时候,我找到了机会,解了锁链、开了牢门,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们身后。
我不是萧君临,没有虐杀的习惯。
二十一个官差,我就只用了二十一剑。
尸体被我整整齐齐地累在地上,每人都是一剑毙命,看起来有种莫名的美感。
场面干净利落又血腥残忍,姑娘们都被吓愣了,但没有一个人叫出声来。
我给她们解了锁链,她们都很默契地没有逃跑,留下来帮我毁尸灭迹。
老天爷都在帮我们,下了场倾盆大雨,把杀人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
我撩起贴在额前的湿发,让她们捡起官差的刀剑:
“不想做妓,那就学会上阵杀敌。”
5.
事实证明,到了绝路上,就是绵羊也能养成恶狼。
我拿了官差的文书和银子,带着这队三十六人的娘子军继续北上,一路上不断地教她们怎么杀人最利落、最省事。
我从不担心这会沦为纸上谈兵,毕竟路上还要过那么多城,每座城池周围都有些山头,有现成的土匪可以拿来练手。
起初,遇到两个土匪拦路她们眼里都有惧色,而等我们走到边疆的时候,她们已经可以从容不迫,联手屠尽十几号土匪。
可以了其实。
即便是男子,很多新兵头回上战场也不敢杀敌的。
除我这种异类之外,绝大多数人总是对生命有着本能的敬畏,以及对剥夺生命有着本能的排斥。
她们从前养在闺阁里,不见血腥不见杀戮,短短几个月就能学到这个份上,真的可以了。
至少来说,她们的本事足够我引为凭据,欺上瞒下了。
到北疆的那天,军营的交接者质问为何没有官差押送。
我笑着递过文书:“她们由本公主亲自押送,故而没有官差。”
交接者又要将三十六名女子充入军妓营。
我笑意不减,稳稳地握住他的手腕:“她们会功夫,随本公主一起上阵杀敌,不入军妓营。”
我身后的姑娘拔剑抽刀,列阵联手,和他手下的新兵打了起来,一点也不落下风。
我不动声色,将手上的劲儿加了两分:
“大人,您觉得呢?”
这是一场优雅但是狠辣的威胁。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下去,一个“好”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
6.
我就这样,带着三十六朵霸王花驻扎北地,创立了闻名北疆的女营。
战事尚不紧张,我有足够的时间教她们更多的东西。
平心而论,她们于杀人一事上的资质远不如我,不是很好培养。
但我似乎生来就有这种天赋——能够自然而然地,用看武学材料的眼光来衡量一个人。
我能够轻易地知道她们每个人的力量、速度、机能、心理更适合什么,知道如何让她们的优势发挥到最大,更懂得如何在团体作战中回避她们的短处。
我让她们有的习阵,有的用剑,有的练鞭,甚至也有的,学侦查、学追踪、学暗器飞针。
等到她们上手了,就带着她们去林子里狩猎练手,顺便改善伙食。
这么过了半年,所有姑娘的杨柳细腰都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沙盘上的布阵,是凛冽慑人的剑势,是虎虎生风的鞭威,是决然,是勇敢,是某种冲破禁锢的尖锐。
7.
真正上战场其实是在我十四岁那年。
那天我刚刚过了十四岁的生辰,吃了一碗十六姑娘做的长寿面。
其他姑娘三三两两聚成一团儿,围在边上冲我笑:“公主生辰快乐,芳龄永继!”
结果当天夜里我们就听见了北燕铁骑的马蹄声。
我匆忙地戴上一块鬼面具,和众人一同奔赴战场。
北燕这场夜袭来得猝不及防,大乾损失惨重。
黎明尚未到来的时候,战事结束。我失去了会做长寿面的十六姑娘、嚷嚷着“芳龄永继”声音最大的十九姑娘,还有二十三、二十五和三十一。
北燕的将军撤离前出言不逊:“哟,这么多大乾人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8.
嗯,既然如此,那看不到太阳的人为什么要是她们呢?为什么要是我们呢?
我觉得属实不公。
为了公平起见,我带了一队人马,抄近路偷袭了撤离的北燕军。
我埋伏他们的地方在一条峡谷,地形口窄肚大,两壁坡势陡峭,非常适合瓮中捉鳖的打法。
以滚石掐死出口,再以弓箭射杀,一个也别想逃。
待黎明升起的时候,这场单方面的杀戮完美收尾。
那位北燕将军像只沉睡的刺猬,身上插着乱七八糟的箭矢,静静地躺在谷底,没能看见旭日东升。
很好,现在公平了。
9.
大乾和北燕自此战事不断。
我善于杀人,善于杀很多人,善于以各种利落的手法杀人,很快在一场接一场的战事里晋升,成为了整个北疆军的主心骨。
北疆这近百里疆线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萧七杀、她的鬼面具和她的青锋剑。
沸沸扬扬的传言说,萧七杀美貌无匹,不愿被敌军调戏,因而戴上鬼面。
也有传言说,萧七杀貌丑无盐,因此不敢以真容示人。
还有传言说,萧七杀的青锋剑用了一千童男童女的血祭剑,从出剑炉那一刻开始,就是命中注定的杀戮剑。
而萧七杀本人,则是万骨枯的命格,要踩着千万人的鲜血功成名就。
“萧七杀”三个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其实身为女子,尤其还是一个养在深宫的公主,我从来没想过我能有今日——如此扬名立万,如此家喻户晓。
但我是不会知足的,我的野心和贪婪也不允许我知足。
所以我又把目光放在了割让给北燕多年的平州、曲阳和户城上。
现在是我的东西,自然该是我的。
从前是我的东西,仍然该是我的。
10.
老实说,攻打平州的时候,我用的手段并不光彩。
我从营里挑了合适的人选,扮成了一支送嫁的队伍,将一箱又一箱的兵器藏在嫁妆里,送进了平州城。
接下来的兵不必携带兵器,入城就容易得多了。
有的扮走镖的商队,有的装平民,有的挑点大粪,有的卖点臭豆腐,都成功躲过搜查,混进了平州。
当天夜里,平州上空就绽开一朵得手的信号烟花。此次里应外合的行动,仅用了三天就将平州城上的北燕旗换成了大乾旗。
自此,萧七杀除了冷酷善战之外,再多了一条阴险狡诈的名声。
但我并不在乎。
行军打仗嘛,主打的就是一个胜者为王,手段下作点不丢人。
11.
夺曲阳的时候我没用什么手段。
有平州的教训在前头,北燕对出入曲阳城的人员盘查得很仔细。
而曲阳又是一座易攻难守的城池。
所以我选择直接杀过去。
五天五夜,车轮战术,不间断的强攻,耗到对方耗不起为止。
破城那日,火雨纷飞,鼓角凄壮,青锋剑下无数亡魂,鲜血染红了曲阳的护城河。
12.
户城是攻打曲阳顺带打下来的。
我料想,北燕定会以为曲阳一战打得惨烈,我需要时间修整军队,所以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调兵遣将,商议战术。
但我可是萧七杀啊,萧七杀最大的愿望就是不让别人如愿。
所以我偏要乘胜追击,直下户城,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户城的城门在曲阳城破的第二天被撞开。
我骑在天下闻名的乌骓宝马上,在众将环绕中风风光光地入城。
入城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优待所有投降者,杀光所有抵抗者,把血淋淋的头颅挂满了城楼。
就这样,割让北燕多年的三座城池全部回到大乾手里,我的名声也再次升级,成了饮人血吃人肉的蛇蝎妖女。
13.
北燕当然心里憋着气,想着要夺回这几座城池。
但他们的招数太老套了,玩儿的都是我玩剩下的。
他们如我那样,伪装出了一支送夫人回娘家探亲的队伍,意图混入户城。
为了瞧着真实,他们甚至给假冒的夫人配备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儿抱在怀里。
可乔装打扮是我玩过的招数,我怎会看不出来端倪?
真是笑话,谁家贵夫人没奶娘,还要自己一路抱孩子的啊?
谁家轿夫又和军人一样,虎口的茧那么厚,瞧着就是握刀握剑的好手?
青锋剑出鞘,我冲他们笑:“既然这么想来户城,那就都别走了。”
包括那个襁褓里的婴儿在内,那天我留下了四十六条人命。
北燕暴怒,斥我杀戮成性,斥我何其恶毒,斥我稚子何辜。
我但笑不语,再度出兵,金戈铁马八方追杀,逼得北燕后撤三十里,狼狈逃窜如丧家之犬,直接退回到贺兰山口。
而我在贺兰山口立下一块七杀碑:“天生万物以养人,人无一物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
从此再无北燕人敢越过七杀界碑,连三岁小孩也不敢。
那一年,我还没有十六岁。
14.
其实十五岁的萧七杀野心勃勃,所图远不止如此。
贺兰山下是一片广阔无垠的平原,绿草茵茵,湖水明净,着实是一笔很诱人的资源。
我承认,我就是个贪婪无厌的性子,很自然地想把北燕打回祁连山后,将贺兰山下的平原全部拿过来。
但那一年我遇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北燕渔阳王,慕容绝。
十七岁的嫡系皇长孙接管了北燕边疆的军务,成了北燕军的主帅。
他比我还疯,不穿甲不戴胄,从来一身白色单衣上战场,还永远冲在最前头。
我和他交战数次都没捞到好处,战局一直僵持在贺兰山下。
今天我突袭他北燕军营,堪堪将战线推进几里。
明天他就领兵扰击,几虚一实,让我损失惨重。
我设下陷阱瓮中捉鳖,让他前来刺探的斥候有来无回。
他弄虚作假故布疑阵,让我的眼线传了不实的消息回来扰我判断。
某次交战,我让一个姑娘替我戴着鬼面迷惑视线,背后放了他一支歹毒阴狠的三棱箭。
他躲过了不说,当天夜里就混进我营帐,只留下一张纸条,上书:
就这?
我算准了风向烧了他的粮草,甚至悄悄添了点火油。
他就反手切了我的水源,引着水流冲毁了我的粮田,照例留下一张纸条:
不过如此。
我甚至牺牲美色,摘下面具改换衣裙,混进了他北燕的军妓营,想着趁他意乱情迷,一刀捅死他算了。
没想到他从来不召军妓。
混出军妓营后,我越想越气,遂让人散播谣言,说他不举。
他知道了,就造谣我风流无度夜御八男,差点把整个军营都榨干。
如此拉锯了半年,我和他的关系从“战场上正常刀剑相向”演变成了“此仇不死不休”。
我还在我的帐营里挂了一副他的画像,每日三省吾身:杀他乎?杀他乎?杀他乎?
没杀,就要继续努力才行。
那时候,就连梦里,我都在排兵布阵大杀四方,然后纠结要把战败的他五马分尸还是千刀万剐。
萧七杀从不虐杀。
但他要除外。
15.
十五六岁的萧七杀“杀此王,定北疆”的梦想终结于一道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二皇子萧君临化名萧七杀,入北疆军营,为我大乾夺回平州、曲阳、户城,朕心甚悦,特赏黄金万两,加食邑千户。”
我的军功,我的战绩,我拿命拼出来的荣耀,全被这一道圣旨镀到了萧君临身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萧君临拿走我的鬼面,站到了三军之前。
他虽为男子,却因为练武缺乏,身材并不健硕。
戴上鬼面,穿上甲胄,他和我这个女子的身形竟相差无几。
他在三军之前摘下鬼面具,接受士兵们虔诚的追随。
可明明,所有人都知道,萧七杀是女儿郎。
所有人都知道,萧七杀是大乾的七公主,三年前被流放北疆。
所有人都知道,萧七杀创立了不输男儿的女营;
所有人都知道,萧七杀夺回了平州、曲阳和户城;
所有人都知道,萧七杀立下七杀碑,令北燕不敢越界;
萧七杀的名字、鬼面具和青锋剑是北疆防线上最可敬可畏的神话。
但他们还是承认了这漏洞百出的偷梁换柱。
从点将台下来的时候,萧君临轻蔑地瞥了我一眼:
“小七,姑娘家打打杀杀有什么用?你还是好好学学怎么伺候男人吧。”
“父皇会重新给你赐名,滚回京城去嫁人吧,北疆不需要你了。”
16.
我垂眸不语。
萧君临以为我认命了,嗤笑一声,鼻孔朝天:
“谁让你身上少个玩意儿呢,活该。”
但其实,我是在想,要怎么才能杀了他又不把自己赔进去呢?
17.
答案是,慕容绝。
萧君临瞧不起我,不觉得我的功绩得来不易,他只会好大喜功、贪得无厌。
所以,我旁敲侧击地告知他,慕容绝的人头才算是顶顶了不起的功绩。
他的愚蠢从不叫人失望,第二天,他就领兵出城,叫嚣着要砍下慕容绝的人头。
我换回了女子的衣裙,立在城楼上看这场好戏,惬意极了。
慕容绝却不大对劲。
未着甲胄的白衣少年骑在马上,脊背挺直,美貌清隽,气度从容又倨傲。
他散散漫漫地抬眸,向我的方向瞧了一眼,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的笑意顿时僵住,心里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慕容绝居然平静地受了萧君临的辱骂,下令鸣金收兵。
他的军队虽是虎狼之师,整日里杀气腾腾,却训练有素,极为听从主帅的话,真就这么撤了。
萧君临愈发得意,以为慕容绝是怕了他。
甚至,萧君临还跑到我面前炫耀:
“这就是你打了半年都没打赢的渔阳王?那你真是个废物。”
我垂着眉眼,不想看他蠢笨如猪的样子。
他得寸进尺:“女人就是女人,成不了大事。”
我还是没答话,只是在想慕容绝为何退兵。
大乾二皇子的人头,这送到手里的功绩,他怎么不要呢?
难道是看穿了我的借刀杀人之意,不想让我如愿?
我觉得有可能。
我闭上眼,慢慢回味了一下他那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赤裸裸的挑衅啊。
……是了,他虽然从未见过我真容,但是敢站在城楼上看热闹的姑娘,除了萧七杀,还能是谁呢?
所以他才冲一个素未谋面的姑娘那样笑。
他分明就是在说:我知道你就是萧七杀,你的把戏我也都看透了。
……可恶。
慕容绝此人,真该大卸八块拿去喂鱼!
18.
慕容绝不动这个手,我就得继续受萧君临的气。
这对我来说,比让我死了还难受。
我难受,那慕容绝凭什么不难受?
所以我决定出其不意,去找慕容绝麻烦。
当天夜里,我一人一骑,闯了北燕军营。
也没做什么,只是几横几纵,巧用地势,将他北燕军营冲了个七零八落。
虽说我自己也差点交代在那儿,但看着他们兵荒马乱、一地狼籍着实解气。
我放肆地来,又策马放肆地走,只留下一句:“你北燕的营防有点不行啊!”
啧,一人一骑夜袭敌营,于万军之中来去自如,天亮后,北疆又要添一桩关于我的神话了。
19.
可我还未走到黎明,就在归途中遭到了截杀。
夜色深沉,但我向来视力极好。
还没交手,我就能看清截杀我的是大乾的长枪和三棱箭,而非北燕的弯刀和狼牙箭。
领头的那人枪如游龙势若惊凤,熟悉得很。
是德高望重的老将军,周洪。
曾几何时,我一剑挑翻北燕小将,老将军也曾说过我武艺卓绝。
曾几何时,平州、曲阳和户城收回,老将军也曾说我天生将才。
曾几何时,北燕退至贺兰山下,再不敢越境半步,老将军也曾说我后生可畏。
而现在,这位前辈却趁我重伤,来截杀我。
能让怀化大将军亲自来截杀……那就是萧瀛的意思咯。
我笑:“是萧瀛想杀我?”
周洪的嗓音很冷。
他只说了一句话:“七公主,这就是你的命。”
20.
命?
和提着青锋剑的萧七杀谈命,简直就是个笑话。
北疆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萧七杀就算身受重伤、奄奄一息,只要她手里提着青锋剑,主掌杀戮的神明就永远偏爱她。
只是可惜了青锋剑,在杀敌无数扬名立万之后,到底沾了昔日同袍的血。
最后,我只留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将军一命。
他看起来很不可置信,狼狈地吐出一口血:“你、你不是……”
我猜他是想问:
你不是在北燕军营挨了数刀,还被好几支箭矢擦伤了吗?
如此重伤,怎么还能反杀我的心腹士兵?
21.
这种问题,简而言之就是一个蠢字。
只有周洪这样的蠢货,才会用他约等于无的实力来丈量天才。
“你既说命,那本公主就不妨告诉你,钦天监曾为本公主卜过一卦,本公主命犯七杀,生来就是要成王成将的。”
“世无其二的将星,死你手上,你配吗?”
22.
老匹夫年纪大了,不经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我本想看在昔日情义的份上,将他拖回城里,别在荒郊野岭喂了狼。
可我伤得太重了。
这个时候讲道德讲品质只会害死自己。
所以我丢弃了道德,扬鞭催马,一个人回了营。
第二天,斥候捡回了数副血淋淋的尸骨,还有被饿狼啃掉半条腿的老匹夫,以及他那柄断了的长枪。
他被人用担架抬着,进气少出气多,整个人都透着命不久矣的病弱。
我不动声色地捂住腹部的伤口,向奄奄一息的他挑衅扬眉。
“你……咳咳……”
啧。
感觉老匹夫更虚弱了呢。
“二皇子殿下!”周洪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手指和嗓音都在抖,“请殿下、为老臣做主啊!”
萧君临顺着周洪的手指看向我:“萧七杀?是你打伤了周老将军?”
是我没错,但我不会承认。
“二皇兄可别污人清白,”我笑得嚣张,“昨晚,本公主只打伤过偷袭者数十人。”
不仅不会承认,还要反咬一口。
“二皇兄这样说,岂不是污蔑周老将军带兵偷袭我?”
“你——”
萧君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刺杀一个战功赫赫的公主,就无异于自毁北疆防线;破坏北疆防线,就是通敌谋反;通敌谋反,则罪当诛连九族。”
“二皇兄,这么大的罪名,还是不要随便往周老将军头上扣,你说呢?”
“萧七杀!”
“本公主耳聪目明,二皇兄不必这么大声。”
“你未免太过放肆!”
“放肆又如何,本公主能一人一骑夜袭敌营,全须全尾地回来,本公主有这个资本。”
“但是你……”我冷哼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花拳绣腿的废物。”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告诉他:“若是对上北燕渔阳王,你只有送命的份。”
23.
激将法老套,但耐不住就是好用啊。
翌日,萧君临就按捺不住了。
他领兵出城,信誓旦旦地说要证明给我看:他能把慕容绝打得屁滚尿流。
我在帐子里悠哉悠哉地养伤,让军医指导十一姑娘给我换药。
军医立在原地,端着换下的绷带欲言又止。
“说。”
最烦磨磨唧唧的人。
“回禀七公主,七公主腹部中箭过深,伤及了女子根本,将来恐怕、恐怕……”
“不能生育是吧?”
军医低下头:“……是。”
我摆摆手:“你下去吧。”
多大点事。
我是沙场搏命的人,本也不需要羁绊。
羁绊会让人心软,会让人握着剑却难以下手。
只有足够狠绝,剑招才能精准致命。
立我身侧的十一姑娘却慢慢红了眼圈:“公主……”
她容貌娇柔,弱质盈盈,武学天赋约等于零。
所以我当初让她做了间谍,负责打探消息。
你别说,我看人的眼光是挺准的。
她这泫然欲泣的模样,我一个女子都心动,那些男人哪有不上当的?
我摸了一把她白皙嫩滑的柔荑:“十一,实在想哭就去出任务,忙起来了就不想哭了。”
“去探探萧君临领兵几何,走的哪条道,又布置了什么战术。”
24.
十一还没回来,萧君临战死的消息先传了回来。
说实话,听到萧君临尸骨无存的时候,我是有些惊讶的。
我知道他是个废物,但没想到他能废到这个份上。
听说慕容绝只用一招就将他砍于马下。
北燕铁骑疯狂践踏他的尸身,直接将他踏成肉泥,尸骨都收不回来。
而慕容绝,已然领兵向户城奔来。
看起来不仅要斩杀大乾二皇子的功绩,还要报我前日夜袭之仇。
我没有办法再接着养伤,匆忙前往城楼迎战。
好在,户城的防御工事我早早加固过。
除此之外,我还在上面加装了自己改良的弩箭,射程可达七百步,专克他北燕铁骑。
纵使我重伤,慕容绝也别想讨到半点好处。
25.
“你果然就是萧七杀。”
未着甲胄的白衣少年骑在马上,领着军队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抬眸看我,神情意味深长,远远的有些瞧不真切。
但这不妨碍我嘴上输出:“是我又怎么样?渔阳王这么盯着本公主,是觊觎本公主的美色?”
白衣少年轻笑:“的确,从未见过你这样的蛇蝎美人。”
我勾手:“瞧上本公主了那就过来,我们单挑。你要是打赢了,本公主就下嫁于你,如何?”
“萧七杀,本王看起来很像傻子吗?”
慕容绝瞥了一眼我的弩箭:“再往前,就要进到最佳射程了。”
啧,真是可惜。
慕容绝没有萧君临那么好骗。
不然,傲骨穿箭、白衣染血想来好看。
“本王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明明挺直了脊背坐在马上,却莫名给人玩世不恭之感,
“本王如你所愿杀了萧君临,这才是你的大祸临头。”
26.
彼时我没把慕容绝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后来我断了粮草,断了所有的军需,断了援兵,我才知道他话中深意。
周洪奄奄一息、而我安然无恙、萧君临又战死沙场。
这种种变故足以让萧瀛坚定杀我的决心。
而萧瀛能狠到什么程度,看看他的女儿我就知道了。
我们虽然彼此不熟,但到底是血脉相承的萧家人,心狠手辣都是刻进骨子里的烙印。
痛失爱子、怒气上头的萧瀛断掉了我一切活路。
北疆大商被三十八道皇旨紧急召回,余下的小商贾也被勒令不许与我交易。
“七公主,我们都知道您的不易,可我们手里那点东西,从来都不供军营,只够卖小老百姓的呀。”
“十倍价格草民哪有不动心的啊,可是七公主,草民若卖了您东西,那是要夷九族的啊!”
“七公主,请您行行好,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
27.
说实话,我这个人虽然无恶不作,但素来耻于以民为壑,并不想将压力转嫁给百姓。
所以最后,北疆军自己担下了责任。
为此,我们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起初我们用粮食掺野菜,还能半饥半饱地打仗守城。
可粮食总有吃到底的一天,野菜也总有被挖光的一天,我们最后还是断了粮。
断粮后,整个北疆军开始啃树皮、吃草根。
树皮草根都没有了后,我们就吃观音米。
其实不该说得这么好听。
所谓观音米,就是在观音庙下挖的泥土。
据说只要心诚,吃这种土的时候就会觉得口感像米。
但反正,我半夜呕吐,吐出来的都是泥水,没有一粒米。
连吃的都没有,棉衣棉被、砍卷的刀、折断的枪、破损的盔甲就更没有替换的。
我寄出去的几十封求援信也没有回应。
北疆军很快就从装备精良的虎狼之师沦为人人可欺的平阳之犬。
28.
北疆军如此狼狈,而慕容绝却悠哉游哉地推进战线。
他一点都不急躁,也一点手段都不用,总是让军队一字排开,大张旗鼓冲过来。
他光明正大地嚣张,而我却不得不退让。
如今北疆军缺衣短食过得太难,但凡慕容绝在阵前招降,倒戈者恐怕不在少数。
我赌不起人性。
我只能退。
从户城退到曲阳,从曲阳退到平州。
再从平州退到从前的北疆防线上。
几乎是将三座城池拱手相让。
当初拿下这三座城池有多扬眉吐气,如今以这种方式输掉就有多憋屈。
可慕容绝还在推进战线。
29.
……
后面的事情,我已经不愿意再回想起来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被逼退到定北城的。
更不知道我是怎么答应慕容绝,会送上白银、绢布、茶叶和美人,求他停战的。
但我知道,看到饿得瘦骨嶙峋的北疆军;
看到遍地伤残和尸首;
我真的明白了,何为悲哀,何为绝望。
30.
萧瀛召我回京,要我去和亲。
入殿前,三皇姐几乎疯掉,冲上来扇我巴掌:“萧七杀!你怎么不去死啊!”
她毁了容貌,两条血红的伤疤贯穿整张左脸,像两条蜈蚣一样。
我截住她的手,把她扔到边上。
她跌在地上哭嚎不止:“你为什么不早说你去和亲?你知道我毁了容,嫁不出去了吗!”
四皇姐和她的风流夫婿远远地站在曲廊边,漠然地看着这场闹剧。
我越过发疯的三皇姐,推开了殿门。
她的谩骂在身后响起:“都是你!都是你害我毁容!你这个废物,为什么打不赢北燕?!”
31.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我不必向任何人解释为什么,我从来都不欠谁的。
反倒是周洪、萧瀛之流,欠我良多。
所以我要讨回来。
暗算我的人,不诛九族很难收场。
早在北疆战事吃紧的时候,周洪就趁乱逃回了京城。
九族株连的旨意一下,他本人就被抬进了大乾王宫。
他躺在担架上,腿没见好,头发倒是又白了不少,指着我大骂“妖女”。
真是的,骂来骂去就那几个词,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听说你有五个儿子,长子和次子都已经娶妻,还生了两个孙子。”
我俯身微笑,“你是不是很喜欢你的儿子孙子呀?”
他的声音颤抖起来:“你!你这个蛇蝎毒妇、毒妇啊!”
我扬了扬手里的和亲旨意:“都杀了吧,一个不留。”
“萧、七、杀!”满头华发的老将军吐血不止,“你、你……”
我掸了掸肩上的灰尘,笑得愈发恶劣:
“老匹夫,这就是你的命。”
32.
周家满门抄斩的那天,听说菜市场血流不止,事后洗了一天一夜才干净。
血腥对老百姓的冲击力无疑是最大的。
自那之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七公主的残忍嗜血。
所有人都知道了,萧七杀的军功不能抢,萧七杀的性命更是不能谋害。
否则就会株连九族,连几岁的孩童都不能幸免。
周家绝户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身为流言中心的我则在谋划另一桩事。
我觉得,萧瀛年纪也大了,突然暴毙也是很正常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要是不暴毙,我实在不放心。
毕竟我要和亲到北燕,将来他若贸然出兵北燕,那我会死无全尸。
而我坚信,萧瀛一定不会管我的死活。
所以,我得先杀了他。
33.
但我无法独自完成这件事。
我幼时养在深宫,每日面临的是打打杀杀和生计,长大后又在北疆继续打打杀杀和为生计发愁。
夺权并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我需要一个同伴,一个在权利中心游走多年的同伴,一个能取代萧瀛的同伴。
而大皇兄已因病逝世,我能选的、也只能选的当然是五皇兄。
34.
起初五皇兄是不肯的。
他挑眉笑我:“小七,你看皇兄已经是唯一的皇子了,皇位早晚是皇兄的。”
“皇兄没必要冒这个险不是?”
我也笑:“不,皇兄你有必要。”
“我知五皇兄是胸中有经纬的人,志在雄图霸业。而就萧瀛这个昏庸的程度,多在位一天,就多毁江山一分。”
“五皇兄,你应该不想登基的时候接个烂摊子过来吧?”
他还是有点犹豫:“可这到底是弑君杀父,大逆不道的事情……”
“无妨,”名声这种东西,他万般爱惜但我却用不着,“染上他萧瀛血的,会是我的青锋剑,和五皇兄无关。”
35.
我和五皇兄达成了合作。
在回京一月后,我杀了萧瀛。
我出剑一向很快,他应该都来不及痛苦。
五皇兄在边上见了,摇头轻叹:“杀人不过头点地。能用出如此剑法,你这些年受苦了。”
他又说:“你放心,我登基后不会贸然出兵北燕。
我的计划是先借两朝和亲修筑几条商道,开通互市,再用这笔进项富民强军,等到大乾再强大一些,我就把你从北燕赎回来。”
我点点头。
赎我这种话他明明可以不说,却还是说了,那想来应该是真的。
有个皇兄兜底,那我去了北燕还能闹腾闹腾。
五皇兄嗓音温和:“小七,多加保重。”
36.
短短两个月后,作为新君,五皇兄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果然,古人说术业有专攻是对的。
他这种从小混迹权利场的老手,玩起权衡之术那叫一个收放自如。
我没有了后顾之忧,遂穿上红艳艳的嫁衣,挑了柄海神花婚扇遮面,正式和亲北燕。
原本说好了我的嫁妆也是白银、绢布和茶叶,但我不想便宜北燕,就把它们换成了石头、破麻和猪草。
所以一到北燕,我的嫁妆就引起了北燕朝臣的愤慨不满。
“大乾七公主,你带这些破烂来和亲,把我们北燕放在眼里了吗?”
“七公主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如何求着渔阳王殿下停战的?”
“七公主明明答应以白银、绢布和茶叶作为嫁妆,如今却出尔反尔,实在令我等怀疑大乾居心不良!”
坐在虎皮大椅上的北燕皇帝抬了抬手,将群臣的声音压下去。
他的神色难辨喜怒:“大乾七公主,你解释解释吧。”
我移开我的婚扇:“因为我漂亮啊,我这张脸倾国倾城都可以,抵一百八十抬嫁妆难道不行?”
在京城养尊处优了三个月,我的肌肤嫩滑了许多,原本就美艳的容貌更添一分精致。
我个人是觉得,完全值那些银子、布匹和茶叶。
这位雄霸一方的北燕皇帝拊掌大笑。
“可惜了,你没生在我北燕皇室,否则必定是朕最宠爱的小辈。”
我没理他,只微笑着和愤恨不已的朝臣都对视了一遍。
看到他们更加气愤了,我被迫和亲的心情都松快了不少。
“那就赐婚朕的皇长孙吧,阿绝,愿不愿意?”
我挑眉,幸灾乐祸地看着慕容绝。
北燕皇帝可真是乱点鸳鸯谱。
慕容绝厌恶我,就像我厌恶他一样,我们都恨不得弄死对方,北燕皇帝还想给我们赐婚?
滑天下之大稽。
“但凭皇祖父做主。”
少年的声音平静沉稳,似一道惊雷落入我耳中。
他怎么……
我扭头去看,只见美貌清隽的少年唇齿微动,口型是:偏要娶你。
37.
慕容绝此人,果然是恶劣至极!
“恭贺堂兄抱得美人归。”
正当此时,一锦衣少年从我身侧过来,向慕容绝拱手。
我打量了他一眼。
他的眉眼与慕容绝相似,面部轮廓却模糊了些。
比及慕容绝那种俊美,他更柔艳,气质也更内敛。
就像剧毒鹤顶红一样,以漂亮的外表掩藏狠辣的杀机。
要是猜得不错,这位就是北燕的岐川王——慕容约,慕容绝的堂弟。
听说此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还极为精通大乾礼仪。
果不其然,他又向我行了一个大乾君子礼:“岐川王慕容约,冒昧先称一声皇嫂了。”
少年郎微微含笑而立,虽是北燕人,竟然也有些大乾士子的风雅气。
我暗叹可惜。
这个明显更合我眼缘。
又一少年快步而来,搭上慕容绝的肩膀:“堂兄好福气!嫂嫂定是大乾最漂亮的美人!”
谢谢,不过也是大乾最会杀人的美人。
他冲我笑得灿烂,露出好看的小虎牙:“嫂嫂,我和你一样行七,单名维。”
慕容维,北燕逍遥王。
听闻北燕皇室这一辈多貌美善战,或者惊才绝艳,慕容绝和慕容约更是其中翘楚,唯独这位,被戏称为“草包美人”。
只因他像他的封号那样,整日里只会斗鸡遛狗,逍遥快活。
当然,听说这位的母族势大,所以他到底是真的草包,还是扮猪吃虎,还不太好说。
但这张脸属实不错,也很合我眼缘。
或者说,不论是谁,都比慕容绝更合我眼缘。
可我偏偏要和慕容绝那厮成亲,着实是可惜又可恨!
38.
虽然我非常讨厌慕容绝,但我不得不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成亲那日,他着一身灼灼烈烈的红衣,散散漫漫地踏进新房,用两根手指卡住我的婚扇,笑意戏谑又笃定:
“你的嫁妆,拿去填了北疆军的抚恤?”
的确如此,但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他何必事事算无遗策,给我添堵呢?
“海神花?”他手指发力,企图挪走我的婚扇,“海神花别名帝王花,生于南方,其株健壮,自低洼到高崖,皆能生存。”
“倒是很衬你,萧七杀。”
我稳稳地扣住婚扇,不动如山:“不必你夸,我自己知道,这帝王花最衬我萧七杀。”
也只衬我萧七杀。
慕容绝还是只用两根手指,力气却陡然大了很多:
“照我们北燕的规矩,夫君说了好听的情话,夫人就要移开扇子。新人合卺撒帐,共度良宵。”
去他娘的规矩。
他不会以为我会和他肌肤相亲吧?
不砍死他就不错了,做什么白日梦。
挡不住慕容绝的力气,我索性丢了扇子,反手拔了青锋剑刺出。
慕容绝反应很快,那样狠绝的一剑,他只被划伤了些许。
他狼狈地截住我随之而来的下一剑,鲜血滴滴答答地落下:
“萧七杀,你是真够狠啊。”
青锋剑被他截住,无法前进分毫,我索性又弃了剑,从腰间抽出匕首,近身突破,给他补了一刀。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
我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笑得嚣张桀骜:
“新婚夜,还是多见点血最喜庆。”
39.
渔阳王的新婚夜,因战况激烈,成功地惊动了太医。
第二天,各种或香艳或凶残的流言传遍了京城。
宫里立刻降下一道圣旨,不追究我的过错,但让我侍疾,直到慕容绝康复。
慕容绝就借着养伤的由头,安然地躺在了床上使唤我:“爱妃,本王渴了。”
“爱妃,本王饿了。”
“爱妃,伤口该换药了。”
“爱妃……”
“慕容绝!”
“嗯?”少年似笑非笑,“萧七杀,敢作要敢当啊。”
“快,别愣着,给本王剥葡萄。”
40.
他做梦。
那天,案前一整盘葡萄都进了我的肚子里。
是的,我就是这种人没错——不仅不给他剥葡萄吃,连他自力更生的机会也要剥夺。
他只是懒洋洋地笑:“罢了,把汤药递给本王。”
“当本公主是你丫鬟?自己拿。”
“连个汤药都不愿意喂,你就是这么侍疾的?”
我端起汤药,麻利地卸了他的下巴,将一碗药尽数灌下。
虽然我是第一回干这种事,但我天赋异禀,一滴药都没撒出来。
只是床上的少年情况不太好,呛得满脸通红咳嗽不止。
我端着空碗笑他:“本公主侍疾的本事如何?能不能提前送你去见祖宗?”
“何必呢?”慕容绝敛着眉眼微微叹气,“你我生为敌国皇族,却能聚在一个屋檐下躲避腥风血雨,这是多好的缘分啊。”
41.
“躲避腥风血雨?缘分?”
我觉得我听到了今年最好笑的笑话。
“慕容绝,你我手上的人命成千上万,有没有可能我们就是腥风血雨啊?”
“至于缘分,明明生而为敌却被凑成一对,这是孽缘。”
慕容绝微微顿了会儿,然后支起头笑:“嗯。”
“就知道你不愿嫁,所以我才要娶你的。”
我:“……”
奉劝你晚上睡觉最好两只眼睛轮流站岗!
42.
北燕很快入了酷夏时节。
这地方不如大乾山水灵秀,风不调雨不顺,具体表现为“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听说朝堂上为干旱和洪涝的对策,早已吵翻了天。
而慕容绝却安然地呆在渔阳王府里,偶尔神神秘秘地出去逛逛。
一整个隔岸观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
我虽于权谋一事上迟钝,但看着他的堂弟们在朝中争来夺去,却也隐隐觉出点不对:
“成亲那天,你是故意把伤势搞重的?”
“是啊,”慕容绝将一盆海神花搬到窗台上晒太阳,“调戏你嘛,成了一亲芳泽,不成挨一刀,躲躲朝堂纷争。”
“我怎样都不吃亏。”
他逗弄着海神花的花瓣:“不过,你够迟钝的,居然今天才发现我在让着你。”
我嗤笑一声:“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你也打不过我。”
慕容绝是男子,力量上的确胜我一筹。
但我是谁?
我是最喜欢玩阴招的萧七杀。
他在我手上根本讨不到好。
慕容绝一下接一下戳着他的海神花,一言不发。
“喂,这花跟你有仇啊,你就戳它?”
他收了手,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爱恨交加,你不懂。”
43.
我也不需要懂啊。
慕容绝是我一生之敌,我需要懂的是他的心计和招数,而不是他和一朵花的爱恨情仇。
况且,海神花长在大乾最南边,并不适应北地气候。
不管慕容绝从哪里搞来的这花,但反正,这花根本活不久。
将死之物,何必浪费心思。
“养一朵不该开在这儿的花,神经病。”
还说那些玄之又玄的爱恨,更加神经病。
我很嫌弃,转身就走。
有这功夫听他神神叨叨,不如去演武场抡两回枪、耍两招剑。
不仅能精进杀人的手艺,还能防止精神状态出问题。
“萧七杀。”
“还有什么事?”
“本王还没痊愈,你得寸步不离地侍疾。”
美貌而恶劣的少年扬起微笑,“回来,哪儿都别想去。”
44.
……没把他头拧下来纯属是不想影响两国合约,给皇兄惹事。
我的脚步收回来:“你还想干嘛?”
慕容绝背过身去,眨眼之间就演上了:“肩好酸啊,给本王捏捏。”
这个蠢货,居然把后背暴露给我。
也不怕我杀心上来,提起青锋剑,直接把他送走。
“你不会的萧七杀,”
少年似是感觉到我波动的杀意,轻笑一声,
“你是何等不要脸,如果杀我能带给你利益,你新婚夜就该谋杀亲夫了,等不到现在。”
那倒是,我很清楚,我是和亲公主,和亲的目的就是和。
在皇兄完成猥琐发育之前,我都要保证两朝和平。
但是人总有冲动的时候。
我自己都不能保证,哪天脾气上来会不会一剑把他送走。
他却如此笃定我不会杀他,简直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我猜你在想,”少年懒洋洋的声音响起,“我怎么这么放心你呢?对不对?”
我一招锁喉:“你长了嘴,但真的可以不说话的。”
他一张嘴,我就容易控制不住杀意。
“嘁,”他憋得青筋暴起还在嘴硬,“踮着脚尖才能锁本王,你就不觉得丢脸,小矮子?”
我放倒他:“命都在别人手里,我要是你,就乖乖闭嘴。”
他躺在我膝上,索性耍无赖不起了:“醒亦醉卧美人膝,倒也风流。”
哦。
我平静而利落地撤身,看他后脑勺磕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
但谁能想到,这狗东西都痛成那样了,还使了一记扫堂腿,又把幸灾乐祸的我绊进了他怀里。
该说不说,他的胸肌太硬了,撞得我头晕。
45.
“萧七杀?”
他摸上了我的头发:“我都没事你还撞晕了?”
我本能地把那只手甩下来。
该死的慕容绝又把我摁下去:“把我磕成这样,你也别想起来!”
该说不说,这个胸肌真的太硬了!
鼻梁都要给我撞塌了!
以及,他这张狗嘴到底能不能闭好!
我很生气,直接抬腿屈膝,目标他两腿之间。
他连忙翻身把我困在下面,死死地制住了我的腿。
“萧七杀!不带玩儿这么阴的!”
我又抬肘,他按着我的手腕,破了我的招。
“你还来?!”
我拿头撞他,他把胸肌凑上来给我撞。
“来,撞啊,往我怀里撞啊。”
那就只剩牙齿了。
我一口咬在他的脖子上,要多狠有多狠。
他反口咬在我肩膀上,我咬多狠他也咬多狠。
直到我们都糊了一嘴的血,才默契地同时松开。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脖子,起身去找了瓶金疮药。
“你先吧。”
说着,他把药瓶子丢给我,坐回我身边。
我涂着药,他趁我不备又摸上了我的头发。
我瞪他:“再乱来试试?”
打架就打架,玩儿什么暧昧,下流!
“嘁,”他收回手,神色有点不自在,“你可是本王八抬大轿娶回来的渔阳王妃,摸下头发都不准,敢不敢再小气一点?”
呸,什么虎狼之词。
“我奉劝你搞搞清楚,我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觉得狼和兔子有可能恩恩爱爱吗?”
“怎么不能,我可以不吃兔子,改吃胡萝卜。”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才是狼啊?”
我把金疮药丢进他怀里,“慕容绝,如果不是萧瀛断我活路,我如今应该在北疆战场上,继续和你较量。”
“而且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46.
慕容绝真的是个疯子。
他连药都不涂了,摁着我的头亲了下来。
明明是强迫性的动作,他却偏偏做出了诱哄、讨好的意味。
少年温热的呼吸和强健的心跳简直令人无法拒绝。
他亲了很久才退开,眼帘微撩,嗓音低哑: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是北疆战事已经过去了,我们不再是死敌,而是做了夫妻。”
他舔了舔虎牙,语气散漫,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我们做死敌是旗鼓相当,做夫妻也该是天作之合。”
47.
我对上他晦暗不明的眼眸,思索了几秒。
悟了。
他贪图我的美色。
鲜血自他颈间滴落,染红了我的衣摆。
我把他丢开的药瓶捡回来,学着他轻浮的模样给他上药:
“谈情说爱啊,也不是不可以。”
三十六计,我只差这美人计还没用过。
试一回也算新鲜。
“啧,”慕容绝按住我的手,从我手里抠走药瓶,“萧七杀,老盯着我命门看就没意思了。”
他一边涂药一边道:“让我猜猜,你刚刚是不是在想,先假意跟我好,等我意乱情迷后,你爱什么时候下手就什么时候下手。”
他笑问我:“看你犹豫不决的,选好了没有啊,喉结还是人迎穴(颈动脉窦)?”
我就说他这人不上道。
看穿了还要说穿,简直欠揍。
这不跟他再打一架,能收场?
我出招偷袭,直指早就看好位置的人迎穴。
48.
慕容绝侧身躲过,再次把我困进他怀里:
“冷静点,萧七杀。”
“杀了我,你后面麻烦事更多。”
他的语调缓慢平和,似乎有某种难以形容的魔力,令我的杀意渐渐平复。
“照我们北燕的规矩,我若死了,你要再嫁我的堂弟。”
“这些天,朝堂纷争你都看在眼里,我那些堂弟,又有哪个是好东西?”
是,我承认。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我发现慕容绝的堂弟们没一个省油的灯。
其中尤以岐川王慕容约为甚。
此人佛口蛇心,在朝堂上掀风起浪、搅动风云,揽去不少权柄。
但是:“他们不是好东西,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我知道和亲是一场大局,如果你不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想破坏大局。”
“可你一定要图我美色的话,你也知道,我萧七杀自私得很,从来就不是个能为了大局牺牲自己的人。”
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控制不住了,就会想杀了你。”
杀戮的欲望有时候是不受掌控的。
真上头了,我管不了那么多,只想先爽了再说。
听完我的话,少年静静地抱了我许久,忽的一笑。
“那么萧七杀,我们要不要打个赌?”
49.
“赌什么?”
“以一年为期,我们试着过日子。一年后,你若还能提剑直指我命门,我这条命就给你。但你的剑若偏了一分一厘——”
他的手指在我的守宫砂上轻轻摩挲。
他耳尖微红,语气却是强硬:“这个我要拿走。”
50.
很无聊的赌约。
但玩玩也无妨。
“行啊,”我和他击掌立誓,“你若赢了,我自荐枕席,你若输了,那就把命给我。”
51.
赌约定下的三天后,慕容绝重返朝堂。
关于干旱和洪涝,他对答如流。
也是,他借着养伤的名头坐山观虎斗,洞悉了几位兄弟的短处。
且他私底下又早将民情探查清楚了,做了严密周全的分析。
他给出的处理方案,自然惊艳满朝文武。
北燕皇帝大喜,赐下许多赏赐,称他不愧为嫡长孙,堪为表率。
赏赐送到渔阳王府的时候,我正在喂兔子。
兔子是慕容绝送的,小小一只,吃东西的时候全身的毛都在欢快地抖擞。
我忍不住轻轻摸了摸。
柔软的皮毛下,小生灵温热的血液缓缓流淌,使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灵动。
一片阴影投下,遮了夏日烈阳。
我警觉地摸剑回头,却见慕容绝立在门口,笑意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少年郎本就皮囊骨相无一不美,此刻金光渡身,愈发衬得他俊俏明朗。
“兔子是不是很可爱?”
他自来熟地坐到我边上,挠了挠兔子颈上的毛。
我沉默不言,恍恍惚惚地松开了青锋剑。
从前我的警觉性也是这么差吗?
人都到门口了我才察觉。
这么近的距离,若他有杀心,我恐怕得交代在这里。
52.
“嗯?你走什么神?”
慕容绝把兔子抱起来:“你看它是不是很可爱?”
小兔子突然被抱离它的萝卜,抗议性地踢了踢腿。
我别过脸:“不可爱,蠢。”
“嗤,”慕容绝轻笑一声,“行吧,是只蠢兔子。”
他把兔子塞进我怀里:“但抱着手感真的不错。”
活生生的兔子一下子撞进我怀里,搞得我仓皇无措。
“别怕,抱着它。”
少年摁住了我的手,带着我轻轻托着兔子。
大约因为这几天都是我喂的它,小兔子在我怀里乖了许多,明显和我更亲。
小小的生命躺在我怀里,全身心地依赖着我,令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悸动。
我竟然为此生出一种要保护它的欲望。
明明这种东西从前只会被我做成麻辣兔头的。
53.
“萧七杀,它很喜欢你。”
我的脚趾尴尬地抠了抠鞋底。
行凶多年,这还是我头一回听人说,猎物很喜欢我这个猎人。
真是令人鸡皮疙瘩掉一地。
少年看着我笑,态度顽劣:“哟,怕了?”
我把兔子塞进他怀里:“怕忍不住把它做成麻辣兔头!”
我这双手执剑太久,已经习惯了杀戮。
就像一些猛兽,即便刚刚进过食并不饥饿,还是会下意识地杀掉活蹦乱跳的猎物。
我暂时还不想这只蠢兔子死掉,所以我得把它送走。
“慕容绝,把你的兔子带走。”
慕容绝不同意:“兔子送你了,本王再抱回去多丢脸。”
“不带走我现在就扒皮放血做麻辣兔头。”
我招呼婢女:“去买三斤辣椒回来!”
小兔子似乎终于感觉到“麻辣兔头”四字的威慑,从慕容绝怀里跳下去,一个转眼就溜得没影儿了。
四条腿短得跟什么似的,还倒腾得挺快。
慕容绝摊手:“就放养吧,哪天它被你逮住了,算它倒霉。”
他想了想,又说:“真逮住了记得叫一下本王。”
“兔子着实可爱,红烧或者麻辣都是极好的。”
54.
蠢笨的兔子就这样留在了我的院里。
我不去管它,只看着它在草丛里反复蹦哒。
偶尔我心情好,丢给它一根胡萝卜,它就欢欢喜喜地跳过来,给我表演胡萝卜瞬间消失术。
后来这只兔子就在北燕都城扬名了。
有人说,这只兔子能在我眼皮底下活这么久,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也有人说,这只兔子身上藏着我的秘密,对我有特别的意义,所以我不愿杀它。
还有人说,这只兔子其实根本不是兔子,而是山海经里形似兔子的讹兽,被我驱使,去说谎骗人,谋取情报。
最离谱的说法是,兔子是慕容绝送给我的,而我爱慕慕容绝,所以爱屋及乌,不忍伤害他送的这只兔子。
我上街听了一圈,发现支持最后一种猜测的人居然还不少。
回府之后,我照常去找慕容绝的不痛快。
打完架后,我倚在门边,忍不住跟慕容绝感慨此事:“很难评价你北燕百姓的精神状态。”
慕容绝一边给他那盆海神花浇水,一边打了个哈欠:“是吗,我觉得还挺有理有据的。”
我翻了个白眼。
没想到,这狗东西趁我翻白眼的时候捡了枚石子,精准地打到我腰上,害我身子一软差点跌倒。
他顺势把我揽进怀里,低声喟叹:“你看,不要金子不要银子,我只有颗石子,你也愿意投怀送抱。”
少年郎笑意恶劣:“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嗤,”我顺手摸上他的腰腹,一掐,“去哪个青楼学的?淫荡无耻!”
他截住我的手,嗓音突然哑了几分:“这里不行,我及冠了,真忍不住。”
55.
我猛地收回手。
就在那个瞬间,我突然发现慕容绝应当不能被称为少年了。
他已经长得很高,肩膀愈发宽阔,腰腹愈发有
发布于 2025-01-06 12: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