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妹妹以哭丧为生。每每哭丧,皆能令人听者落泪、闻者哀戚

我带着妹妹以哭丧为生。

每每哭丧,皆能令人听者落泪、闻者哀戚。

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哭丧能手。

直至这一日,府城温家大公子离世,温家邀我前去哭丧。

此乃一桩大买卖,我自是使出浑身解数。

谁知道当我趴在棺材上打算使出必杀技的时候,猝不及防和一双眼睛对上。

温家大公子活了……

他活了我的活就凉了。

1、

这一日,村头的王婆火急火燎地跑来寻我,脸上的横肉不住颤动。她满心欢喜地告知我,给我揽了个活计。说是府城温家的大公子过世了,让我去哭丧。若哭得好,便可得五两银子。

我欣然接下了这个活,只因有了这五两银子,我便能送小妹去女学读书。爹爹曾言,女孩子也要读书方能有出息,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我定要让小妹出去见识见识这广阔天地。

次日,我简单收拾了一番自己,还悄悄在袖子里藏了洋葱,以备哭不出来时抹上一点。干我们这一行的,不但要有演技,还得有道具。

安顿好小妹后,我便出了门。

灵堂上一片缟素,隐隐传来女子的哭泣之声。王婆将我带到此处后便离去了。我也被温家的管家带到了棺材前。

灵堂里大多是女子,还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呆坐着,双目无神,让人瞧着好不心疼。

听闻去世的是温家大少爷,年纪轻轻、一表人才、俊美无双,更是三元及第。原本今年就要做官的,谁料竟被歹人下毒谋害,就此丢了性命。

听着着实令人难受,我猛地向前一扑,在软垫上开始哭号。

「哎~哎,我那可怜的大少爷啊,如此一表人才,怎就去了呢?留下

温家这孤儿寡母,这可如何是好啊~~~」

「天妒英才啊,大少爷啊!」

「天杀的,我那可怜的大少爷啊!」

眼泪簌簌落下,语调婉转哀戚,直叫人悲从中来。其余女眷和吊唁之人也都暗自垂泪,哭成一片。

我不断发力,用力地拍打着棺材,泪水如泉水般涌出。今日务必将这场哭戏演好,温家乃大户人家,若哭得好便能多获些赏赐。

想到此处,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向棺材边,准备取出我的道具。这温家公子模样着实出众,面容俊秀,睫毛浓密且卷曲,唇色绯红,若不仔细看,还以为他只是睡着了。

我一边哭号,一边准备拿出洋葱。不料,一滴泪水没忍住落在了那如玉般的公子脸上。我一怔,便想着将其擦去。

就在这时,那如玉公子的眼睛突然睁开了,四目相对,时间仿佛既过得很快又过得很慢,我们两人似乎都有些呆愣。

原来并非诈尸,温家大公子经过医者诊治,体内毒性已散去,并无大碍。

温家大公子确实活了过来,而我的「活路」却没了……

小妹什么时候才能去上女学啊。

2、

温家大公子活了过来,我自然也就灰溜溜地返回了家。不过他能活下

来倒也挺好,毕竟年纪轻轻,若就这么死了着实可惜。

次日,我如同往常一般打算去菜园采摘些蔬菜来做早饭。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隐隐约约像是朝着我这边来的。我挎着篮子去看热闹,谁承想媒婆带着一队人抬着几箱东西放到了我的脚边。

「这是?」

「哎吆,姜姑娘,这是温家的聘礼。」

「温家?我可不认识什么温家的人,你们怕是搞错了。」

「哎呀,就是郭庄村的姜姑娘,没错。」

「大娘怕是搞错了,请回吧。」

说罢,我便转身关上门进入屋内,心中一阵后怕,莫不是那温家的大公子活了又死了,温家要我去冥婚?想了想,便直摇头,大户人家果然凶恶,腌臜事真多。

因为温家大公子这事黄了,我没多少钱送小妹去女学,只能叫同村上过女学的女娃来教她,权当启蒙,培养点兴趣。晚上还没睡下,屋外

却传来响动。郭庄一向治安良好,近几年都没听说有贼人。

「阿姐。」小妹一脸紧张地看着我。我握了握她的手,摸摸她的头,将她藏进衣柜里。自己则拿了枕边的砍刀出去。

「谁?我看见你了,出来。」

「我,姜姑娘。」

重伤的温家大公子竟从树上跌落下来,浑身是血,说完话就晕了过去。

晌午刚过,温家大公子就醒了。他脸色因失血过多而苍白如纸,发丝凌乱,颇有些凄美之感,惹人爱怜。

「多谢姜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无以为报。」

「不需要你报,只是举手之劳而已。我已经通知了温家,他们估计一会儿就来了。」

给他换完药,我便出去了。而温家大公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可我忙得很,地里一堆活等着我,我也实在不想和这些达官贵人扯上关系。下午的时候,小妹已经学习完回来了,可温家的人还没来。

我推门送了一碗青菜粥放到桌边,轻轻推了下睡着的温家公子。他那细长的凤眸猛地睁开,似有璀璨星河。

「吃了这个,我就找山青阿哥借车送你到温家。」

「温家没来人吗?」

「没有。」

温家公子有点不好意思,温声说道:「姜姑娘,可否让我借住几日,

我这伤势过重,不宜挪动。」

「我这里不如温家,也没有好的医者为公子治病,担心耽搁了公子的伤势。」

谁曾想温家大公子抿了抿唇,眼神微垂,装出几分可怜相,轻轻摇头。

「我皮糙肉厚,养几日就会好的,恳请姑娘让我暂住几日。再者,那日是姜姑娘在棺材中救活了我,姑娘是我的福星,在姑娘身边,我相信伤也会好得快些。」

说罢,温大公子俊朗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我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是

都说他是绝代风华、温润如玉的公子吗?怎么说几句话就这么容易脸红。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我也不好拒绝一个病人,就当我做好事积德吧。

「温大公子,养伤可以,但是这养伤的衣食住行花费可不小哦。」我挑眉望着他。

「姜姑娘放心,报酬我一定给,姑娘开一个价。」

「十两?」

「好。」

「我说的是每天,温公子」

「好。」

我扶额,怎么感觉自己说得有些少。

「姜姑娘,以后你就叫我久安吧。」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温久安挺好的,没什么架子。

就这样,每日我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他,每日三餐美味可口,偶尔还会杀只鸡给他吃,钱是另外算的,一只五两,加工费三两,可谓是童叟无欺。他似乎很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说啥他就听啥。

唯一难受的是,他总是要求我把他搬到院子里晒太阳。

「温久安,我看你明明好了呀,有手有脚的,为什么总要我搬你」我无奈地闭眼。

「姜姑娘你就辛苦一点吧,我有付银子的」「可我要干活啊!」

温久安温声道:「那我不是陪着你吗?」「你坐着陪我干活?」

「嗯嗯~以后姜姑娘在哪里干活,我就在哪里」「温久安你怪怪的」

「姜姑娘,我怎么总觉得你脸上灰扑扑的,你每天都不洗脸吗?」我除草的手一顿:「温久安,你好好说话,怎么平白无故骂人啊?」

「没有没有,只是觉得姑娘手腕处肌肤如雪,眉眼精致,应当是个大美人才对。但是脸总是雾蒙蒙的叫人看不清」

我自顾清草,没理他。

可终究我是个女子,有些事情我不方便做,我还是送了一封信给到温家,告知温家大公子伤势严重。

隔天,我就看到一辆马车停在了我家门口,村里人围着看热闹。从马车上下来的是那天头发花白的老太太,如今她精神抖擞,全然没有那日的颓败之感。

她见了我很是热络,紧紧握着我的手,打量了很久。眼中情感复杂。确认我不认识她,她大概是把我认作了某位故人。

「民女姜离拜见老太太。」

老太太握着我的手,连忙将我扶起,叫我不必多礼,说我是他们温家的救命恩人,把她当作平常老太太就行。

温家老太太果然很亲民,直接就在温家住下了,当然住下的当日就用一百两银子收买了我。

看着他们祖孙俩默契的笑容,我知道,我这个只认钱不认人的人设算是立住了。

可就是有一点叫人很是苦恼,这老太太来了似乎不是照顾孙儿的,倒是来游山玩水的,只见她每天早出晚归,比我还要辛苦。

辛苦地打听东家长、西家短。每天回来的饭桌上都能听到她打听到的第一手八卦。

每次小妹都听得津津有味,缠着温家老太太,两人好似祖孙一般。

王婆有一天神秘兮兮地来问我。

「姜离,温家大公子心水你,你还不抓住这个机会?」望着王婆一脸八卦的神情。

「哪有这回事,人家堂堂的温公子,怎么会喜欢我,王婆你不要乱八卦。」

「哎呀,真的,温家老太太亲口说的,说什么,温家大郎在猛追你,追不到只有她这个祖母亲自出马了。」

「王婆,没有的事情。」我急忙否认。

「哎呀傻丫头,温家大公子要是不喜欢你,能住你家,能天天帮你挑水,帮你种地?」

「这个只是报酬,他说她祖母不给他钱,让他自己想办法挣钱给我。」

王婆拧了我一眼,说道:「真是个傻女。」

3、

回到家中,我反复思忖,始终觉得这温久安定有所图。

「温久安,你的伤痊愈了吗?」

「尚未完全康复,如今后背的刀口仍隐隐作痛,姜姑娘,要不你帮我瞧瞧是不是昨日挑水时伤口裂开了?」

我无暇与他纠缠。

「我看你好得很,既然好了那就赶紧离开吧,再不走旁人可要闲言碎语了。」

「闲言碎语?谁说什么闲言碎语了?」温久安一本正经地问道,声音沉稳有力。

「你不知道吗?你祖母整日在外面宣扬你倾心于我,可我却不肯嫁给你。」

「这并非闲言碎语,姜姑娘,我确实倾心于你。」他神情严肃地说道。与他相处下来,他虽表面上是谦谦君子,实则并不迂腐刻板,反而整个人充满活力,趣味十足,为他那如玉般的面容增添了不少光彩。

「无媒无聘的,谈什么嫁不嫁,我虽无父无母,可即便成婚,那也得明媒正娶。」

「我们早有婚约,你父亲的婚书在此。」说罢,他便将婚书递给了我。我识字不多,大多认不全,担心他诓骗我。父亲生前从未提及婚约之事。我接过婚书。

「我识字少,需确认是否为家父所。」「好好,小离,你拿去验证。」

温久安显得极为激动。即便如此,我这里也不能再让他留宿了,如今村里流言蜚语四起,说什么倾慕之类的话,终究对我不利。

「温久安,你可知村里的人都怎么称呼我?他们都叫我傻女。我确实少了一魂,即便如此,你还愿意与我成亲吗?」

「我愿意,小离,我不在乎你是否少一魂。他们不了解你的好,可我知道你的好。」

「好!那我去找人验证。」

温久安着实胡闹无赖,我让他走,他偏不走,还说若我不承认婚事,不嫁给他,他就嫁给我,入赘姜家。

我一听更是气恼,当下便拿起扫把要打他,只因他近来实在过分,我与村里的阿哥说话,他都要来插一嘴。

然而,自那日起,温久安就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我的小妹也不见了踪影。

4、

温家祖母因家中有要事,几日前便回了府城。我数次追赶温久安,却都未能成功。

我心中甚是纳闷,那被外人称赞为如玉公子的温久安,在我面前怎会如此不通情理。好在他习武之人,虽看着瘦削,实则力气颇大,在地

里帮了我不少忙。我便想着留他帮我秋收。

小妹因温家给的钱财已入了府城的女学,每日乘坐牛车上下学。如往常一般,我想着去村头接她回家。往日,那白胖的小女娃在牛车上便会迫不及待地呼喊「阿姐」。可今日,牛车已至,却不见小妹身影。

我冲到牛车前。

「山青阿哥,我小妹宝珠呢?为何不见宝珠?」

「哦,宝珠被女先生留住了,可能会晚些回来。你不必担心。」

我心头猛地一跳,小妹读书已有月余,每日都会准时回家,不让我忧心。先生明知村里只有这一趟牛车,怎会平白无故留她呢。

小妹情况特殊,我扔下背篓,顾不上刚打下的猪草,撒腿便向府城跑去。郭庄离府城不远,小半个时辰便足够。

「姜阿妹莫急,我与你同去,牛车会更快些。」山青阿哥因没接到人,也有些自责。

「好,山青阿哥,辛苦你快些。宝珠从未被先生留过学,我担心此事

有蹊跷。」

「好。」山青阿哥话不多,却加快了赶牛车的速度。

询问先生后,却说宝珠早已离开,今日中午便被人接走了。

天色暗沉,风雨欲来。听到先生的话,我身形一晃。山青阿哥一把扶住了我,冷峻的脸上满是担忧。

我顾不上这些,迅速向府衙奔去。报案后,衙役虽出动帮我寻找,可我们终究是平民百姓,若不使些银子,他们又怎会用心帮我寻找宝珠呢。山青阿哥也在四处帮我寻找。我心急如焚,想到了温久安。

刚到温府门口,我告知小厮要找温家大公子,不巧遇到一女子。此女子打扮华丽,身着粉色裙衫,温柔可人。见我求见温家大公子,竟出言讥讽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乡下女子,竟也妄想见到温哥哥。」

「温家大公子与我乃是旧友,今日我有要事特来拜会。姑娘看似知书达理,实则言语粗俗,张口闭口乡下村姑,实在令人厌恶。」

我有急事需尽快见到温久安,可那女子的丫鬟却拦住小厮,不让我入府,还一脸不屑地看着我,似要看我的笑话。僵持不下之际,我无奈

跪在温府门口,向府内大声求见。

秋雨骤然而至,伴随秋风,阴冷异常,我的单衣瞬间被淋湿。此时,我不禁担忧起宝珠,不知她身在何处,衣物是否足够保暖。

「小六,送客。」一道威严的声音传来,是温家祖母。她见我跪在雨中,立马冲过来。

「我的祖宗啊,怎在雨里,快随我进来。」山青阿哥也一并跟了过来。

我急忙又跪下。

「温祖母,宝珠失踪了,我已报了府衙,可他们尚无线索。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求求您帮我找一找宝珠吧。」我声泪俱下,紧紧握着温祖母的衣角,仿佛握着唯一的救命稻草。

「好孩子,你起来。我现在就派人去找。你给我说一下宝珠在哪里失踪的,可有人看见是谁接走了她?」山青阿哥一一替我回答。

温家众人全部出动帮我寻找。这时,村里的一位阿哥来找我,说是在郭庄的后山看见了宝珠。

我急忙拜别温祖母,向山里赶去。大雨倾盆,模糊的记忆中似乎也曾下过如此大的雨。

「你等雨停了再去找,路滑你容易出事。」

「山青阿哥,今日多谢你为我东奔西跑。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我必须去找她。要是迟一点,她怕是就多一分危险。」

「你……我和你一起去吧。」山青阿哥脸上露出动容之色。

「不用了,后山危险,你来郭庄才一年,不熟悉路况,我去就好。」

我穿上蓑衣,向着后山跑去,还带上了爹留给我的那把刀。

「宝珠……宝珠……」山里大雨落下,嘈杂的雨声盖住了一切动静。我崩溃大哭,我就只剩下宝珠这一个妹妹了,老天爷,你也要夺走我唯一的妹妹吗?那可是我用命保护着的妹妹啊。爹,你要是在天有灵,就保佑女儿找到宝珠吧。我死死抱着爹留给我的那把刀,跌坐在泥坑里痛哭。

以前的路也难走,但从未像今日这般艰难。我挣扎着站起来,脚下一

滑,直直地向山下滑去。我拼命抓住周围的树木,却都是徒劳,随后便晕了过去。

5、

当我从沉睡中醒来,一眼便瞧见趴在床边、双眼哭得通红的小妹。我轻轻抚摸着她白皙嫩滑的小脸,想要说话,声音却沙哑得难以成言。

身体传来阵阵剧痛,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她的头发,期望她能站起来转过身,让我看看她是否受伤。

「阿姐,我没事,真的没事。」宝珠站起身来转了一圈,随后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见她安然无恙,我这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吧。你昨日受了风寒,又从山上滑落,得调养好些日子。」山青阿哥看着我说道。我微微点头。

这几日,身体越发好了起来,脑子也愈发清晰,许多往事纷纷涌上心头。宝珠告诉我,那日是山青阿哥将我背回来的,我心想确实该好好感谢他。

宝珠还递给我一根木簪子,说是温久安亲手制作的,让我等着他。原

来那日也是温久安救了她。我凝视着簪子,不禁出神,随后又暗暗告诫自己,切不可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6、

这日午后,我炸了些许油糕,又带上自己亲手做的马甲,欲去感谢那人那日的救命之恩。

刚行至山青阿哥的院子,便隐隐约约听见屋里有人在交谈,声音听着有些熟悉。我悄然转到院子的另一面,瞬间呼吸一滞,竟然是温久安。只见他身着一身黑色劲装,正在与山青说着什么。好一个状元郎,呵!好一个痴情之人,原来这一切皆是欺骗于我。什么天定的缘分,什么青梅竹马,温久安,原来我终究只是你攀附权贵的工具罢了。你对我的好,原来尽是充满了利益与算计。因为我不仅看到了温久安,还瞧见了山青阿哥身上佩戴的那块玉佩,那块世子爷特有的玉佩。

自那日回去后,我便一直魂不守舍。

「姐,你这是怎么了?」宝珠摸了摸我的额头,见我并未发烧,一脸懵懂,不知我究竟是怎么了。我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小手。

「没事,阿姐正在想今年的冬装要给你做一身粉色的还是红色的呢。

那日在温家见到了一位贵人小姐,我瞧着她那粉色的衣裳甚是好看。我们宝珠若穿上,肯定也美。」

宝珠摇了摇我的手。

「阿姐,不要了,我都有好几身衣服了,给你做吧。你看你都好几年没有新的冬衣了。」

「知道啦,我们宝珠长大了,知道心疼阿姐了。」

姜离不思

发布于 2025-01-01 1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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